皇帝,首先要是皇帝,有了皇帝所掌握的生杀予夺的大权,才能实现自己的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抱负。
梁帝是一个十足的帝王。大权在握,精明强大,治国安邦。他是一个有理想抱负有能力的人,不然怎么能让言阙林燮与他并肩,甘心扶他上位。更何况我始终认为,父亲对孩子的最初的影响才是最大的,有萧景禹这样正直忠勇的儿子,梁帝的教育功不可没。
但他最看重的同样也是权力。他是百姓的好皇帝,更是臣子们至高无上的唯一的皇帝。所以他变得敏感多疑,善于猜忌。皇子可以出色,但不能在朝堂过分表现,不能比皇帝更得百姓爱戴;武将可以战功赫赫,但不能功高盖主,拥兵自重。哪怕他们并无僭越之心,梁帝也会害怕,会不顾一切维护自己的权利。在他心里,众人首先是臣,然后才是后妃、皇子、爱卿。
发生后来的事,大抵是萧景禹这颗苗子阳光实在太充足了,长势喜人到不仅青出于蓝,还让最初的园丁害怕了起来。赤焰军,一只军队的发展,到帝王都深深害怕的地步,便不可能再安然存在。
于是,只需小人轻轻挑拨,梁帝变疑心重重,为了防止哪怕万分之一的差池,他不惜下狠手对付亲生儿子和忠志之士。
于是,奸佞之臣陷害,梁帝默许,便有了那场千古冤案。
梁帝不知道他们的冤情吗,不一定。他也许早就不能忍受盖过自己的光芒了。然而他终究是人,丧失爱将与爱子,也有自己的推动在其中。于是这成了禁忌之事。多少年不再有人谈起。
可是十三年后来了一介白衣,目的就是要血淋淋地揭开伤疤,挑出横亘在梁帝心头的刺,逼他直面自己的错,以告慰冤魂在天之灵。
他忍辱负重,从零开始。扳倒太子,扶植靖王,对抗誉王。靖王逐渐成了梁帝最宠爱的孩子,一步步从郡王到亲王,两珠到七珠,最后成为太子,等待继承大统。此时,昭雪在即,山雨欲来风满楼。
昭雪之日正是梁帝寿辰。早些时候梁帝和景琰正对弈,显然心情愉悦,不时大笑出声。宴会要开始时棋才下一半,梁帝笑着说:“你我父子,过后再战。”
过后?没有过后了。就在今天,就在你的寿宴上,你的妹妹,妃子,孩子和大臣们会同求重审旧案。他们一遍遍请求,声声紧逼。你怒气冲天,吼着“你们都要造反,都要谋逆”,可你错了,他们只想要真相。
梅长苏努力的一切,终于有了回报。冤情终得昭雪。爹娘、兄长和七万忠魂终得告慰。
梅长苏看着宝座上的梁帝。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疼爱自己的舅舅。并非他生来无情,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人都是会变的。那些亲情,那些忠义,在耀眼的皇权面前,逐渐黯淡无光。那些帝王的孤独和寂寞,都可以用权力来替代。
只是这么多年来,故人可曾如梦?
面对梅长苏的质问梁帝滑下宝座,歪坐在地上。他知道了,梅长苏也是故人。是那个林家的小殊,他的小侄子。他双目含泪,声音颤抖。
我没忘......
你爹陪我打下江山,我没忘。
你娘是我呵护着长大的,我没忘。
我带你骑过马,放过风筝,我没忘。
你曾经在我身边撒娇,奶声奶气的叫我舅舅,我没忘。
所有一切我都没忘记,你要相信,我并非铁石心肠。
只是一念之差,可如果重来一次,我们会不会不至于走到如此田地,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后悔了。
我还想和你爹把酒言欢。
我还想你娘能笑靥如画。
我还想带你去骑马射箭......
梁帝跪在大殿上,声泪俱下。
但明知此生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