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们还是回去吧。到现在也没来电……”他分明是对我说的，二木好像睡着了，仍坐在那里头朝银幕一点一点的。

        “你问下二木吧。”

        “他都睡着了，还看个屁呀。”

        我没理他，环视了下整个打谷场，好像还没人离开，虽然人群也有一两处小小的骚动，但总体上渴望来电的神情依然没变。

        见我不搭理，小黑只好回头去推二木，大声叫：“快醒醒，快醒醒，电来了。"

        二木一下弹了起来，揉着眼晴向银幕看看，又向应急灯方向看看，不失惊喜地问：“电来了?在哪儿呐?"

        打谷场上的人也都转头四顾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小黑和二木，看到二木那还没睡醒的样子，都明白了小黑在逗他玩，也就都收起那颗惊喜又狐疑的心，各自回到原来的状态了。

        二木见了众人的表情，也明白过来了，说：“你逗我?不过，要是真来电就好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到现在也没来电，还又下起了小雨。”

        “这几滴小雨算什么!又没打雷又没闪电的。你看大家不都在等吗?急什么!”

      见二木语气坚决，小黑并不甘心，把他心底兜出来了：“人家都是很多人来的。我们就三人，又没大人，路又不好走，天这么黑……”

        “看把你怕的!要走你先走，我再等等。”

        二木扳回了面子。我也很高兴有个坚决陪我等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本来就洒几点的小雨被没收了。月亮又出来了，比先前更亮，只是天上多了许多白云。有时月亮在白云里溜冰，清光忽明忽暗，就像人夏天在水塘里游泳，一会遇到大片水草，一会看见小片开着白花的菱角，偶尔还有或青或红的游鱼。

        小黑并没有独自回去，我们仨坐回原地。小黑跟我聊今天下午玩石子游戏过程中的得失，二木又跟我聊一起放牛时如何偷人家毛豆用棉花落叶烧了吃的乐趣，我们不时哈哈大笑，完全忘了时间与场地。

      “ 发电机来了!发电机来了!”人群中一片欢呼。

        我们站起来，去围观发电机。人太多，我们个头小，挤不进去。只好退出人群，离得远远地看。可是还看不到，人们挤得没留缝。

      “ 不要挤!不要挤!再挤就不放电影了!”

        还是放映师傅有经验，他后面那句话真管用，就像一把挥舞着的大刀。人群自动后退，形成一个大圈。

        远远看着的我们，心里平衡多了，又觉得放映师傅真威风，他和他的那些放映设备才是核心，正占着圆心的位置。

        放映师傅在那里鼓捣设备，那几个抬发电机来的人打下手。渐渐的，我们看到放映师傅脸上冒汗。围绕应急灯飞舞的小虫子，有时有一两只撞到他脸上，甚至会被汗水粘住，然后随汗珠滴落或挣脱。

      围观的人群似乎摒住了呼吸，那样专注的神态，与放映师傅他们没两样，只是心往一处想，没办法也没资格使上劲。 除了偶尔听到发电机转动的声音，整个打谷场连个咳嗽声都找不到。

        我看得眼睛都发酸了，圆心处的动作还是那样翻来覆去，没有一丝进展，只好抬头看看天，舒缓一下疲惫的视觉神经。

        有几颗星星渡过白云，刚眨了几下眼，又被另一片白云吞进去。月亮仍旧不理星星，但也时不时被一片白云吞进去，只是她的圆脸又大又亮，即使隔着云片，也常常会给我们露出朦胧的笑容。

        二木和小黑站在我左右，依然那么专注地看着那个圆心里的一举一动。时间就像白云那样片片飘过，但总也飘不完。

        “发电机废了。发不了电。今晚停电这么久了，估计也不会再来电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放映师傅边擦汗水边宣布，明显力气衰弱。旁边那几个抬来发电机的人也一脸歉意与无奈。

        人们都能理解他们的努力白费了，开始散去，夹杂着几声惋惜。

        放映师傅和他的帮手们收拾着设备，别的村人开始接管，明晚要到别的村去放电影了，这种轮流坐桩的习惯我们都懂的。

        恋恋不舍地经过银幕，我们仨也要孤独地回去了。前面的路早已守候着我们，带着十分的诡秘。(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