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常春藤
| 导读 |
26岁那年，戴维·古德（David Good）只身从美国来到亚马逊丛林，寻找阔别近20年的妈妈。5岁的时候妈妈离开了他，回到了亚马逊那片她寄予信仰和文化的丛林里，她是当地土著亚诺玛米人（Yanomami）。20年后母子团聚，不同的文化、语言并未让这次重逢停留于片刻的幸福，戴维正试图在亚诺玛米人和现代文明中间建立一座沟通的桥梁。
27岁的戴维·古德（David Good）在一般人眼里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国人而已，然而他却是亚马逊土著亚诺马米人（Yanomami）和一位美国人类学家肯尼思·古德（Kenneth Good）的后代。有关他父亲为何爱上一个名叫雅日玛（Yarima）的亚诺玛米人，很早就被外界熟知，从小古德的家就被《国家地理》、《人物》等知名杂志包围。
5岁那年，古德的妈妈就离开了他，回到了亚马逊那片她寄予信仰和文化的丛林里，尽管亚马逊丛林里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疟疾横行、缺医少药，但在亚马逊丛林里她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年幼的古德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何特殊之处。随着年龄渐增，他逐渐意识到：他是生活在“文明世界”里的亚诺马米人。
2011年7月，古德在思念母亲以及寻找身份认同感的促使下，踏上漫长而又艰辛的旅途，只身来到了亚马逊丛林寻找他阔别近20年的妈妈。40年前，他父亲也曾踏上这片土地，在这里待了12年，并把他妈妈带到文明世界里。
- 40年前的爱情故事 -
1975年，老古德还是美国密苏里大学人类学家拿破仑·沙尼翁（Napoleon Chagnon）的一名研究生，沙尼翁派遣老古德到委内瑞拉与巴西交界的亚马逊丛林，研究当地亚诺马米人的饮食文化，沙尼翁想填补他有关亚诺马米人饮食方面的数据，从而支持他对亚诺马米人的观点：亚诺马米人热衷战争，不同部落之间的战争是因为繁衍的利益，而不是为了食物。1968年他出版的一本名叫《亚诺玛米人：残暴的人群》（Yanomami: The Fierce People）的书籍让他成为研究亚诺马米人炙手可热的专家。
老古德每天的工作就是称量亚诺马米人的主要食物——松鼠猴以及犰狳的重量。当然，他的这一奇怪举动，遭到了当地土著人的嘲笑。事实上，老古德也不满意自己的研究工作，于是他向沙尼翁提议，研究亚诺马米人的文化远比他们吃什么东西重要得多。就这样，原本只需15个月的研究工作，他持续了12年。12年里，他几乎一直待在这里进行研究，只是偶尔出去购买补给。
他的后续研究工作由佛罗里达大学教授马文·哈里斯（Marvin Harris）资助，哈里斯认为老古德对“亚诺玛米人的狩猎和饮食方面要比其他人类学家更富有经验”。老古德发现亚诺马米人并非像沙尼翁所描述的那样“残暴无情”。否则他在这里也不会待了12年。
在这12年里，老古德既获得了学术上的成果，也找到了自己的爱情。老古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雅日玛才7岁。在一次采访中，雅日玛回忆起第一次她见到老古德的情景，“肯尼斯是我第一次见到来自文明世界的陌生人，当时我们拼命地扯他脸上的胡子，好奇他的皮肤为什么是白色的，身材为何如此高大（亚诺马米人平均身高只有145～150cm），之后我们还帮助他搭建好了房屋。可是一天，当我们开始吃肯尼斯房子上的泥土时（亚诺马米人有吃泥土的习惯），他非常生气，大声喝斥我们。于是我们给他取了一个‘魔鬼的舌头’绰号，亚诺马米人同样也赠送沙尼翁一个外号——‘讨厌的蜜蜂’，因为他总是对亚诺马米人问这问那。之后我们就很长时间没跟他说话了，直到他学会我们的语言。一天他对我妈妈说，我长得很漂亮。”
老古德在1991年撰写的回忆录《深入我心：一个亚马逊爱情故事》（Into the Heart: An Amazonian Love Story），当时十分畅销，再版5次，翻译成9国语言，书里记述了他同雅日玛的婚恋问题。“1978年的某一天，当地部落的头领给我一个提议，说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需要一个妻子照顾。起初我拒绝了这个提议，后来我想，同当地人联姻，这样既有助于我的研究，同时能保证我的安全，于是我答应了，头领就把他的妹妹雅日玛许配给了我。”
尽管老古德很早就认识雅日玛，但是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彼此倾心，因为二人在年龄和文化上存在巨大的鸿沟，当时老古德已经36岁了，而雅日玛只有12岁，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雅日玛。一次当老古德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原本打算只逗留数月，但是当他看到雅日玛，就把原先定好的所有计划抛之脑后，“于是我发现我爱上了她”。雅日玛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她说：“不管哪天你对我厌烦了，从这里消失。”
后来，他们的婚姻成为被人舆论的焦点。很多人说，雅日玛当时尚未成年，老古德就跟她结婚，这是错误的选择，连他的导师沙尼翁也毫不客气地批评到“他有恋童癖”，不过也有学者力挺老古德说，按照当地的习俗，雅日玛在这个年龄可以嫁人，老古德的选择同他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关系。
在雅日玛嫁给了老古德后，老古德继续在这里进行研究。显然在这里研究亚诺马米人不是什么好差事，同这里的土著居民一样，老古德饱受饥饿和疾病之苦。有一次他得了疟疾，长达7周，他卧床不起，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还好老古德后来离开了这里，医治好了自己的病。
一次老古德去河的下游长达数月时间，当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雅日玛和她的家人不见了，他居住的地方也遭到严重破坏，录音机、相机、笔记还有补给散落一地，显然是被人蓄意破坏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是邻村一位对他早已恨之入骨的当地土著干的。当时这位土著散布谣言说，老古德已经死了，雅日玛惨遭凌辱被这群人折磨几近死亡。老古德在同这群男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后，把雅日玛带到外面的世界进行治疗。这也是雅日玛第一次踏上文明的世界。
1986年，由于无法继续申请研究资费，老古德结束了这段漫长的丛林研究生活，他把雅日玛带回到美国，在办完结婚手续不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戴维出生了，接着他的妹妹凡妮莎，弟弟丹尼尔也先后出生。
尽管来到了美国，在这里生活多年，但是雅日玛还是眷恋她的故乡。在一次重回亚马逊丛林的机会中，雅日玛决定留在那里，不再回到文明的世界里。因为她觉得自己很难融入新的环境，“在那里，我不知道他们的语言、生活方式以及食物。他们对待我就像一个宠物、小丑一样。”
- 无法逾越的文化鸿沟 -
刚来到美国，雅日玛对这里的一切抱有强烈的好奇心，这里的一切对她都是新奇的。当她第一次看到汽车的时候，她甚至认为那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怪兽，以至于她慌忙中，躲入了灌丛中。当她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时，这个从未未见过的镜像，让她感到害怕，直到老古德用床单将镜子盖住才驱离她心中的阴影。在大街上，她看到警察也会紧张起来，因为之前她在丛林里生活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群腰间佩枪的人很危险。总而言之，刚开始的时候新世界里的所有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既新鲜，又可怕。
但同样，她对新世界的适应也非常快，她开始在衣服上弄一些小点缀，喜欢购物、旅游，连刚开始害怕的汽车，她也逐渐接受了它。
然而，除了老古德之外，雅日玛的生活几乎是在一个封闭的笼子里，没有人同她交流，因为没有人能听得懂她的语言。在雅日玛的观念里，男人外出打猎一般是几个小时就会回来，而这里的男人通常一出去就是一天，她在家无处打发时间，有时也会去商场闲逛。老古德知道她在家里的苦闷，于是他找来录制好的亚诺马米人的录音，播放给她听。她整天抱着录音机听，因为这些声音对她来说是如此熟悉，那里有她的朋友、家人甚至是熟悉的鸟鸣。
1991年，老古德同戴维·钱诺夫（David Chanoff）撰写有关他在亚马逊丛林的回忆录出版了，一时间该书成为当时的畅销书，吸引众多的目光。1992年，《国家地理》将他们的家庭拍成一部纪录片，但在准备返回美国的旅途中，雅日玛却决定继续留在丛林里。这一切似乎在她离开这里时就已经注定：终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因为她同文明世界之间的巨大鸿沟是时间无法磨灭的。她的三个孩子也留在文明世界里，那年古德才5岁大，失去母爱的温暖，古德的内心从小就埋下了一颗阴郁的种子。
- 寻找土著妈妈 -
雅日玛的离开对古德来说，影响很大，尽管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但从小没有妈妈照料的他，很渴望知道妈妈在哪里。14、5岁的时候，古德一度迷失了自己，开始抽烟、喝酒，意志消沉。21岁的时候，他在《国家地理》节目中看到了他的母亲以及年幼的他，这一幕让他泪流纵横，于是他怀着强烈的愿望打算去亚马逊丛林探寻他的母亲。
2011年7月，古德踏上了寻找土著妈妈之旅，此次行程也获得了他的父亲老古德的支持，由于他已经快70岁了，不能一起同往。在历经旅途种种磨难之后，古德同当地的一个哈辛托土著人乘船一起来到了亚诺马米人的领地。尚未进入村庄，当地的亚诺马米人就在岸边驻足眺望。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自己的妈妈。当时雅日玛还在外面拾野菜，当有人告诉她，她的儿子回来看望她时，她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的，不停地低声抽泣。古德回忆这一幕时称，“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她走去，我想拥抱她，但这不是亚诺玛米人的问候方式。于是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不停得抽泣，我感到她浑身发抖。于是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雅日玛说，她也非常怀念在美国的那些日子，怀念新泽西州、宾夕法尼亚、披萨、炸薯条以及水蜜桃。这次母子团聚带来的并不仅仅是片刻的幸福，2012年，古德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The Good Project，旨在为土著群体之间建立一个信赖的桥梁，从而加强对外界的影响力。尽管古德对亚诺马米的文化充满兴趣，但是他的妹妹、弟弟并不这样认为，他们没有像古德那样热衷亚诺马米人的文化。
尽管他操持着纯熟的英语，而且也早已遗失了亚诺玛米的生活习惯，但当他踏上亚诺玛米人的领地时，他感觉自己属于这里。当有人问古德的时候，在亚马逊丛林最美好的时光是什么，他说：“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压力、没有消沉、没有孤独、没有焦虑。”未来他将长久地待在这里，既是陪伴自己的母亲，也是自己精神的归属。
延伸阅读：
BBC: Return to the rainforest: A son's search for his Amazonian mother
CBS News: From Amazon to Garden State: A mother and son’s extraordinary journey
Baltic Review: David Good back to the Amazon
People Magazine 1987 – An Amazon Love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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