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6月7日,上午,浙江省高考语文阅读理解题闹了个大笑话。
该题援引了当代作家巩高峰的作品《一种美味》作为高考阅读题材料,明明是篇关于一个生活困难的家庭好不容易吃一次鱼的故事,可浙江省的出题人却偏偏盯上了文中那条可怜的鱼,此阅读理解题的最后一问竟是:
“文中从锅里跳出的鱼‘眼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指的是什么?”
一个莫名其妙到丧心病狂的问题,立刻逼疯了坐在考场上的29万浙江考生。
可非常不巧的是,原本高考阅读理解采用的阅读原文都是一些已经离世的文学大家的作品,可偏偏这回,这个文章的原作者巩高峰不仅是个活人,还是个开了微博有了微信的现代人。
于是,走出考场一脸懵逼的浙江考生提着刀斧剑戟一路杀到了巩高峰的微博下,逼问巩高峰:那条死鱼眼中“诡异”的光到底指的是什么!
而巩高峰本人表示更懵逼:
“嗯,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觉得生活太诡异。对不起我解释不了。。。”
后来涌进巩高峰微博拿巩高峰是问的人越来越多,巩高峰干脆回复到:
“我本来是搞笑的,谁知道有这么一出啊”
而当事情越来越扩大化后,跑到巩高峰微博下拿他是问的人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浙江考生后,巩高峰只好谨慎但又无奈地回答:
“考试答案没出来前我怎么知道我要表达什么…”
随着事件发酵,一篇“浙江高考语文阅读”和“草鱼眼中诡异的光”的话题文章也开始在各大媒体网站中争相转载,巩高峰和他那条闪着“诡异的光”的草鱼一起登上了社会热搜头条,连微博的关注量也从原来的不足一万在短短几天内便突破了二十五万,其原书作的销售量也大大提升。
原来高考还有这么个神奇的“造星”属性。
二、
言归正传,既然把原作者都难倒了,那高考语文,到底想考的是什么?
说白了,连文章原作者都不知道高考编题组究竟要从他自己的文章中考出个什么,问出个什么,这只能说明我们的语文考的并不是语言与文学素养以及学生的个人思想与理解水平,而只是答题的模式,与套路。
面对一篇语文阅读题的问题,我们不能按着自己本心的真实想法回答,甚至不能按着原作者的想法回答,而只能去猜,去揣测出题人他自己的思路和想法去答题,才可能得分。
其实纵观整个高考语文的发展史,这样的实例早已层出不穷,只不过这回这个文章的原作者,恰好还活着,恰好还开通了微博,才能有了这样让人恍然大悟的对话内容。
看看这些在考场上一脸懵逼的浙江考生,反过来想想逸阳君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谁高考语文还不打个一百多分啊?”
这句话,吵闹着伴随着逸阳君度过了高三最后一年的复习阶段,以及高考后的那个本该平静的假期。
这话也似乎在告诉自己,高考语文是所有科目中最容易得分的,也是压力最小的,难度最小的,因为大家都能考高分而不至于影响到其他科目的考试状态所以才将语文安排在所有高考科目中的第一科。
是啊,到高考前期最紧张的那个阶段,有补数学有补英语还有补理综文综的,但你听说过有补语文的吗?
然而,当那一年自己的高考成绩下来后,我却以99分的成绩成为全班语文的最低分。
“谁高考语文还不打个一百多分啊?!”
这一次,轮到瞪着成绩单的父亲来说这句话了。
99分,听起来像个笑话,再加个1,就成了父亲口中的三位数了。
但这又的确是意料之中,预料之外。
分数低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因为即便已经接受了学校里三年语文答题固定套路的灌输和洗礼,到了考场后我却依然本着自己的想法去答题,去写作文,这样的异类行为,组织怎么可能允许你拿高分?
但预料之外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全班语文最低分,而且还是最关键的高考语文,连班上那个三年和脸盆子睡一桌的教皇都打了一百零点,当时我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找棵歪脖树去和阎王爷散散心了。
结果,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班上的一哥们瞄了一眼我的志愿表格后嘲笑道:
“你个全班语文最低分的菜鸡,还好意思腆个脸报汉语言文学专业?!”
当时,我很认真又很自负的回敬道:“语文全班最低分,我确实是败了,但我不认为自己是败在语文科目上,而是败在语文考试的套路上了,我喜欢语文,既然高中语文是这幅德行,所以我想去大学看看”
三、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到了大学后,堂堂都是百家讲坛,天天都有万卷书香,然而当我抱着这份幻想真到了大学后,却发现,少数老师的确是下笔如有神,张口即文章,让听课的也都大呼过瘾,但多数老师仍然还是高中那套,照本宣科,自娱自乐,多了个PPT的花儿,但仍旧是老套路的骨儿,让听课的也都昏昏欲睡。
而到了最考验学科素养水平的考试阶段,却依然和高中一样,就一个字:背!
只不过高中时的背老师会逐书逐本的划重点,而现在,到了期末老师直接甩下一句话:考试内容直接从这本书里出,自己背去吧!就连在自己曾经的想象中逼格最高的研究生考试也依然还是死记硬背,背理论,背知识点,背书,背成斤成斤的书,然后,当你把这些必考的数目背的滚瓜烂熟后再去参加考试,211、985的硕士生学位证已经在向你招手了~
于是,高中和大学考试的区别就成了:需要背的越来越多了,以前论页,现在论本了。
因为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有时还要写论文作和读书笔记作为学科成绩考核的内容,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论文要有论文的格式,读书笔记要有读书笔记的格式,论文要有目录摘要,读书笔记要用多种颜色的笔来写来画,必须要按着格式来写否则就没有成绩。
对我而言,因为当初就是抱着个性的心态来学这门专业的,所以就要将这种初心蠢守到底。
而我,就又成了班级排榜的尾巴,专业成绩的差生。
老师留论文,好几千字的都有,很多人都愿意去百度和知网上搜,这篇抄一点,那篇摘一块,凑吧凑吧字数就够了,老师一看,嗯,格式标准,语言规范,内容正确,合格!
我呢,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是因为懒,根本不去网上搜,因为还要担心万一和同学抄成同一篇内容而被老师发现,还要注意摘要关键词目录等杂七杂八的格式,费劲!所以干脆就自己写,想咋写就咋写,而且自己本身还很能白话很能瞎写,写着写着字数就够了,然后还会拍下照来,因为里面都是自己现在真实的思想和看法,留着以后还能当个纪念,没准还能给儿子孙子看看。
反正当时也没多想,就寻思这回全系肯定没有和我内容一样的了,然后就直接交上去了。
所以,在刚上大学的头两年,自己的论文和读书笔记因“格式不正确”、“语言不规范”等等理由而被N次返工,不合格,不及格也是常有的事。
但自己还是蠢得很执着,硬是把每一篇论文都写成了“评论文”,把读书笔记写成了“随笔”。
直到有一次,一位老师似乎实在受不了这种将同一个学生的论文一遍又一遍地返工的解决办法了,而直接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真诚至切、一本正经的告诉我:
“XX阳,你回去,到知网上,找一篇格式标准的论文,完整的抄下来,然后再交给我吧…”
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深深意识到,我这种自认为很个性很能体现素养的做法究竟给老师带来了多大的人生困扰。
老师说论文格式标准,语言规范的论文才是认真写的,读书笔记用多种颜色的笔标注划线的才是认真写的。
那全靠自己,我手写我心的“东西”,就不是认真的了吗?
就不应该合格吗?
后来自己也学奸了,毕竟那种只因为格式不符就被不断返工,扣上“不及格”帽子的过程太折磨人了,于是乎后来每次我写论文时,都特意在自己的原文前后留出一些空间来,等到论文主体写完后,再到百度或知网上随意找一篇内容相关的论文,将其中的摘要、关键词、参考文献在事先空出的地方一抄,而读书笔记之类的也在自己完成主体内容后,找一支别的颜色的笔,然后在笔记上随便找些地方花一些彩色的波浪线和横线,再在正文旁用彩笔郑重其事地添上两行字。
嘿!我的论文和笔记居然也能形式规范了!
果真,自掌控了这个技巧后,自己的论文和笔记很少再有被返工和不合格的情况了。
其实这样一看,老师们还是挺宽容的,毕竟他们追求的只是个格式和字数而已。
而至于内容,就留着日后自己对着那些拍过的照片自娱自乐去吧。
四、
为什么在我们的语文教育体制和考试里,从初中,再到高中,从大学,再到研究生,所谓学习讲究的从来都是一个“背”,所谓考试讲究的从来都是一个“套路”,如果说语文教育是为了提高人的语言知识素养和文学水平,如果说传统的高中教育因为受教育人口基数过大,再加上高考升学压力的情况而无法进行个性化培养和教育的话,那么到了教学资源丰富、时间充裕的大学阶段,无论是日常考试还是研究生考试却依然还要延续高中的那一套死记硬背来考核一个学生的水平和素养呢?
那些靠死记硬背各种理论知识就真的能从根本上提升一个人的水平和素养吗?
有句话说过,中国的文学大师没有几个是科班出身的。
反倒是这些本不是科班出身的文学大家却要反过来到大学校里去教那些科班的人。
鲁迅,原本是学医的,莫言,更没上过大学。
其实并不是科班出身的人没有水平和能力去成为大师,而是因为现有的教育体制里格式太多,套路太多,限制了人的思想,限制了人的发挥。
在这种体制下,我们也许能培养出“理论大师”、“答题大师”、“考试大师”,但要培养出“文学大师”就太难了。
再说现在那些网络上、市面上成为广大学生作业和考试救星的“学术论文”们,从头到尾颠过来倒过去就那么几句话,明明可以一句话就简单概括完的,却硬是充成篇几千字的标准“学术论文”。
但细想下来就会发现,你还真以为网上的这些论文都是些搞学术研究的学者大师们写的啊?其实人家也很无奈啊,要不是晋职称的需要,谁愿意费那么大劲东抄西凑的还得给出版社托关系花钱才能发表在期刊网站上啊。
总的来说其实就是,学生抄网上的,网上抄“前辈”的,“前辈”抄大师的,如此往复循环,一“抄”独大,换个题目换个形式,就成了新文章新学术了,可能真正的理论原本怕是要追溯到上个世纪老一辈的、真正搞学问研究的大师们那里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今天都是二十一世纪了,电话都变成智能的了,火车都变成高速的了,可国内的许多大学用的还都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更早时候的教材,或者干脆将老版的教材增减点内容,换个名字,换个版本,或者干脆就换个封皮,便又以新教材的名义回到了大学课堂里。
世风浮躁的时代,真正愿意静下心来去研究一门学问,一门新理论的人太少了,而愿意踩着别人理论的肩膀而让自己在名利上高攀的人却又太多了。
金钱至上,利己主义的大背景下,将名利、成绩置于身外,踏实下心来真正搞研究和教育的人,在今天的校园体制里,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还是教授,都不多了。
然而,好不容易冒出几个敢于站出来创新,愿意挑战传统模式的人,但又因为现有的教育体制和考试方式太过僵化和格式化,所以创新的思维和力量又在现实的逼迫下而不得不妥协并因此销声匿迹。
这也是为什么,高考语文也好,大学考试也罢,它考的不是语文,不是水平和素养,是套路。
所以说,浙江高考语文阅读理解出了这么个笑话却也完全在意料之中,但是现有的语文教育体制又不会有人去触碰,就算高考改革将语文分值提到180分又能怎样?还不是和大学课堂里那种加了个PPT课件看似现代化了却依然是换汤不换药的做法一个性质,依旧是加分值的花儿,老套路的骨儿。
所以下回,还是干脆考个已死之人的作品吧,也省着后来又出了这么多事端。
就在今天下午刚刚结束的新闻评论学期末考试,其中一道考试题是对一篇新闻评论的内容进行论证,本来也有很规范的答题格式和套路,什么论点论据,什么语言规范,内容精确,思想深刻之类的套话往上一套,基本考试分数就没问题了,但我却又一次没控制住犯了“老毛病”,发现了原文材料中一个非常牵强甚至偷换概念的新闻观点,本着客观公正的态度,在接下来的答题过程中,一些与答题套路严重不符的言论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卷子上…
旁边的一个女生交卷时看了我卷子一眼,问我:
“你写小说呢?”
我很认真的答道:
“没有,我觉得材料里的观点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