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这个城市,人人都戴着耳机,我也不知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耳机就像是我们的第六器官一样必不可少。
我爸妈在家里从来不讲话,因为他们都各自戴着耳机,大声呼喊对方也听不见。我家客厅有一个白板,我爸妈就是通过这个白板交流的。2月10号上午,那上面写着:明天我要开早会,你送孩子上学吧,爱你的zz。我妈妈看见了留言之后,就在留言上划一道横线,我理解这就是“已阅”的意思。
从来没看见过爸妈亲密的样子,但是我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因为白板上总是画有“红心、飞吻和热唇”,对了,有时候还有笑脸。
在旁人看来我是不幸的,因为在我出生时,医生就对我下了诊断:这孩子不适合戴耳机。多年以后,妈妈每次提起这件事儿都会潸然泪下,她为我感到不幸。大概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戴过耳机,所以我对那玩意根本就不依赖,没有了那两个绳子的牵绊,蹦蹦跳跳起来才更舒服呢!
我走在路上,看见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各自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牵手走在一起。又看见一对老夫妇,他们的耳机线历经沧桑,早已分不清颜色,由于两个人必须相互依偎,耳机线也早已纠缠在了一起。我走进水果店,卖苹果的小姑娘,用眼神问我,这两个苹果是从哪拿的;其实她本可以开口和我说话的,但是她忽略了我没戴耳机的这个事实……
我走了一路,都是死城一般的寂静,就连汽车都不会焦躁地按喇叭,因为每个人都戴着耳机,他们拒绝与其他人交流,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我,这个可怜的小娃娃,在他们眼里是极度不幸运的——因为我没有资格戴耳机,这种感觉就像是,怎么说呢,我被全世界抛弃了,包括我的爸爸和妈妈,尽管他们也会在白板上画着送给我的心和飞吻。
妈妈洗澡时,换上了防水的耳机,平日戴的耳机被随意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耳机上白底红字的Logo仿佛跳跃的火,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我的心,让我有伸手的欲望,却害怕被烧伤。一想起旁人看着我,虽然轻柔但是掩饰不住怜悯的样子,我就怒火中烧: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用不着可怜我!
于是,我鼓起勇气,蹭到了桌子前,踮起脚尖够到了耳机线,终于,我摸到了耳机,几乎是颤抖着,我戴上了它,令我意外的是,那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