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心》
早起,去了乡村。秋天的村野辽阔,连绵了几天的雨,空气清新,绿色仍占主导,树绿、草绿、豆棵绿,晚稻收割还有些时间,稻穗饱满着绿。
中秋刚过,绿着是应该的。
目标是叫赵桥的村子。赵桥我去过多少次?记不住了。近几年,几乎隔上一段时间就要走上一趟。赵桥四季分明,地景、村景都保留着乡土最原始的韵味。过去的一油(菜)二稻(早、晚稻)种植模式,精简为一油一稻,土地不累,人也相应闲了不少,可挪出手来,土地之外挣些闲钱。
赵桥是贫困村,水利条件差,靠天收的日子不好过。村落破败,几条阡陌相通,接上了去城镇的路,年轻人纷纷走出,把贫困丢在了厚重的土地上。
我要去的是我的扶贫联系户,赵桥村八十七号胡宗芝家。我联系了五个年头了,之前的户主不是她,是她的丈夫,两年前去世,癌症,在病床上挨了许多年。瓦上加霜的是三十岁不到的儿子,在广东打工,几乎是同时,患上了准脑癌。两个癌症患者压垮了一个本不殷实的农家,何况胡宗芝还是高度近视,三级残疾。病是毒瘤,随之是一个家庭的痛苦和困厄,而这一切都压在了六十多岁的胡宗芝身上。
胡宗芝的儿子最近第二次脑部手术。胡宗芝对我说,儿子不想死,她也不想儿子死。说得凄凉,但眼中无泪,泪已流干了。儿子是她的希望,一旦希望破灭了,天就真正的坍塌了。好在第二次手术较为成功,尽管债台又增添了一层,但总规还是有了个盼头。
政府这几年帮扶力度大,我和胡宗芝算了一笔帐,光幅发电、莲藕合作社、田亩出租、残疾补助,再加上政府和个人的捐助,她一年的收入不少于一万五千元,仅她一人生活足够了。胡宗芝长长叹气,还不是儿子吗?我无言。无奈中有许多安慰的话说不出口。
贫困人口是人类社会所共有的,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在作着努力,而其中,中国力度最大,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如不是儿子的病,胡宗芝完全可以安享晚年。
在村子里走了走,道路平坦,环境也好,只是人烟少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老人。村庄正在老去,老了的村庄,去靠老人守护。
胡宗芝的邻家门前俩位老人望秋天,我上前攀谈,她们告诉我,一八十岁,一七十八了。标准的留守老人,来自两户,儿孙们都在外地打工,身体都还硬朗,单个地过日子。不缺吃不缺穿,少的是暖暖的亲情。她们同情胡宗芝,说她只到眼前,簸箕大的地都不让闲着,摸着种,摸着收,挣点钱贴补儿子。说话间,志愿者为她们买来了中央的蔬菜,我忙着付钱,老人不允,拉扯中,志愿者早远远的离开。俩老人说,人好啊。似是对扑面而来的秋天说的。
胡宗芝的另一边邻家,大门紧闭,一棵柿子树突破房顶,红红的柿子披挂下来,挑在门楣上如景,却蛛迹斑斑,门有多少天没有打开了?
村子里树木葱茏,时有小鸟飞飞落落,我陡然想起了若干年里生活过的村庄,炊烟淡淡,荷着锄头,挖开一天天的生活,眼竟有了湿意。
因为过节带了点月饼、水果之类给胡宗芝,告诉她是我家人捎来的,又掏了几百元给她,胡宗芝推却,最终还是接受了。不迭的说谢谢,不迭地让我带着家人到她家吃饭。我一愣,想起若干年前,见面时,不论时光地点,问候语就是:吃过了吗?吃为天,吃为生存第一需要。值得欣慰的是,胡宗芝们已经不再为吃饱肚子犯愁了。
回途中天渐渐晴朗起来,闲不住的农人,开始在田里拾掇。割过了的稻子,茬口上绿了青青一层,我的心猛地一热,二茬稻会在冬天来临前结下穗子,又将有次收获。
我的心,在乡村开始了新的走动。
2017.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