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络哥第一次来我家超市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眼熟,他那会儿寸头,断眉,看起来干净利落,二十来岁的娃娃脸,透着狠劲儿,细看眼神又干净的要命。
络哥看见我的时候足足愣了好几十秒,时间长到我这种迟钝又不敏感的人都察觉到的地步,我疑惑的看了眼他,微微皱了皱眉,络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衣角,表情尴尬的就近拿了瓶水问我多少钱。
两块。
这人从兜里掏了两块钱出来,拽了拽,平平展展的递给我。
我接过来,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人,这年头用小面额纸币的人可是不多见了。
“小姑娘你们家超市,招人吗?”络哥拿了水站那儿没动,表情局促的问我,“我看外面贴着告示。”
“我是这儿的老板,招人呀。”我笑眯眯的说道,摆出一副我不是小姑娘这地方我做主的表情,心里想着告示这词儿用的也挺有年代感。
大概没想到老板这么年轻,络哥说话就更局促了,一直手握着瓶子,指尖都捏的有些泛红,另一只手摩挲着衣角:“那,那您看我成吗?我力气挺大的,脑子也可以,记账什么的都行,我以前念过大学的。”
“我觉得可以。”鬼使神差的,我选择相信一个陌生人,我甚至没问他来路。
大概是好奇心?我说服着自己,忽略了那一股要命的熟悉感。
以至于络哥之后经常用这个事情告诫我防人之心不可无,世间还是有很多坏人的什么的,俨然一副大哥的模样。
第二天我的超市里就多了一个帮工。
闲聊了几天才知道,络哥32了,刚从监狱里出来,在里面住了整整的十年。
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从监狱里出来的人,顿时来了兴致,一脸猎奇表情的问道:“络哥,讲讲啊,讲讲呗。”
络哥正把一箱箱矿泉水从车上面搬下来,对于在他旁边晃来晃去的我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讲什么啊?没什么好讲的。”
“来讲讲嘛。老板都发话了,还搬什么搬。”我死皮赖脸的把手按在箱子上,咧嘴笑了一下,有些直白的开口,“你因为什么进去的?”
“我想想啊,我进去的时候,他们说我这叫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我记得这个词儿。”络哥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瞟了我一眼,没拿烟,倒是顺势插了兜,靠在墙上。
“这么严重?”我就算不关注这些,也知道这词背后的行为有多严重。
“年幼无知。”络哥笑了一下。
我那会儿刚刚考上大学,不太得懂络哥那个笑容意味着什么,只记得那天天气阴沉沉的,络哥一半脸遮掩在屋檐下,笑的很苦涩的样子。
“因为什么呀?”我追问着。
“因为我女朋友,那个时候的女朋友。”络哥抿了抿嘴,眼睛睁大向上看着,额头上抬头纹都被表情勒了出来。
他说他打人的时候,过年,天儿挺冷的,下着雨夹雪,丝丝儿的冷气往骨头缝儿里钻。
被打的那个混蛋是他们老家挺有钱的一个男的,那男的轻薄了他女朋友,女朋友当天哭着去找他,他听了就坐不住了,直接去找人理论,没想到脑子一热,下手可能失了分寸,不知道怎么成了重伤。就进去了。
整个过程稀里糊涂的,又没什么实感。
他说他那天,本来要给女朋友过生日的,他给她买了花,穿的整整齐齐的。
他说十年的时间能磨灭很多事情,他以为能记得很久,实际上对那场暴力事件,他记忆里只留下来满地的玫瑰花,跟血一样。那个混蛋如何如何,记得反而不是很清楚。
听他说着,我脑子里仿佛能拼凑出一副诡异美感的画面,受伤的人留下的血液纠缠着玫瑰,像极了昆汀的暴力美学。
“你女朋友呢,后来呢,还见过吗?”他讲的很简略,留了大片的空白,我急于填补那些故事的空缺,又忍不住的追问着。
“刚进去的时候收了她的两封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络哥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钱包。
老式的皮夹子,边缘的皮都掉了。
他把皮夹子递给我。
里面是一张照片,一男一女穿着校服,挨得很近,脸上露着羞涩。女孩子扎着高高的马尾,小小的脸,眼睛大大亮亮的,很有初恋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