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课上,听着我们开肩时此起彼伏的吱哇乱叫,老师开口提醒,“放松你的表情,表情放松下来,身体也就松弛了”。
我尝试去放松我狰狞的面部,然后发现,一如既往,我的眉心,仍在不受控的紧绷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追溯到最早,应该是开始工作的第三年吧,只要坐在电脑前开始干活,我的眉心就不自觉死死地皱作一团,分毫不松懈地向我传达着:我不开心。
它一开始不会显在面皮上的,是一种心底隐隐地厌弃,但是这样几年后,我有一天忽然发现,哪怕我努力地扯平我的眉头,眉心处也仍竖着一条悬剑般的纹路。
哪怕我没有意识到,哪怕我努力地笑起来,它也始终悬在那里。
提醒我,我的头脑中仍有一处在紧张焦虑着,我的一颗心内,仍对我目前的境况有所抵触,有所不满。
在这样清晰且明确的不满中,又过了三年。
我有的时候会讶异我的内心是这样固执地坚持着自我,绷紧的眉头一紧再紧,在我的感受里,皱缩干瘪得好像烈日烤炙下皲裂的土地,始终得不到滋养。
我有时候甚至会担心我的活力和蓬勃的生命力就要这样被日复一日地磨损耗尽了,然而即便皱缩干涸过数年,它也从没有低头认输,从不放弃抵抗,也始终不肯束手就擒。
因而我常在讶异后,涌起深深地感动。
我无比感谢我的一颗心,它比我所能意识到的,还要懂得我自己,还要珍视我的感受,也还要勇敢地,在为我坚持和坚守着自我。
经年累月里,它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爱人,一直持续地轻叩我的心门,告诉我,不要勉强去做别人了,让我们就来做自己,好吗?
但我恐怕是一个怯懦胆小的爱人吧。我一直清楚地听着叩门声,却始终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不上前,不回应,闭锁门窗,佯似毫不曾察觉。
她一定也知道我在逃避吧。
但她仍温和而有耐心地,每一日按时到我的门前轻叩,佯似无觉,我的佯似无觉,也心知肚明地,陪伴着对此心知肚明的我。
当我在门内无声地崩溃,哭泣,委屈,无能为力时,她都在,在一门之隔的那一边,轻轻叩响门扉,向我宣告,无论这个我竭力fake出的虚假自我溃败又破碎过几次,我最真实的自我永远与我同在。
它不会离开,也不会在我还不想面对,不想选择时,蛮劣地破门而入。
“无论你选择怎样过生活,我都永远陪着你呀,我也期待着,你勇敢走出门,选择我的那一天”。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积攒勇气,每一次不开心,每一次紧张,每一次焦虑得整个人绷直无眠的夜,我的身和心都在耐心地提醒我,感受,分辨与识别我自己的法门。
我在一个极端不喜欢的行业里,反复地经由碰撞和摩擦来确定我是什么样子,我想要什么样子,以及我不想要什么样子。
我必须承认,直到现在,我也算不得彻底清晰地认识自我,但是相比数年前,我的的确确更加了解我自己了。
而这种了解,令我终于无法再说服自己去假装喜欢一个“我应该”有的自我。
于是在听着叩门声数年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勇敢地,用她来敲我的门的方式,来回敲她的门。
人世百年,前三分之一的时间里,我真的努力试过,用别人推崇的,更有性价比的方式来过活,看起来或许真的过得还不错,但我真的不喜欢。
因此,余下的两万天里,我决心,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过生活。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