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到一篇关于描写阿太(福建地区姥姥的母亲)的文章,激起我对已故外公强烈的想念,故在这深夜用我略显笨拙的文字细数逝去的光阴... ...
现在回忆起外公的样子,印象最深的是我用手机拍摄的画面(非常遗憾这张照片已经找不到了):在老家那个充满年代感的小四合院中,夏日的午后,身穿蓝色短袖的外公坐在院子中央那棵历经岁月洗礼的核桃树下,头顶一头白发,黝黑的脸庞对着镜头露出满足又略微害羞的笑容,在我的“茄子”声中镜头就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关于外公年轻时候的事情,我知之甚少,故而无从谈起年轻时候的外公,只是偶尔听闻母亲和外婆讲起他的故事,只知道他是村里远近闻名的“狠角色”,脾气火爆、性子直爽,典型的北方汉子,本家人都叫他“虎娃”。
外公用他一生的辛苦劳作养育了6个儿女、有12个孙辈,外公的一生很“把钱”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他手里,这个大权一般不会旁落他人。他也会把家里的家当都看得特别紧,他经历过战争岁月的煎熬、苦难岁月的磨砺,明白家里现在拥有的一砖一瓦都得来不易。
外公家地处陕西省关中地区,苹果作为主要产业,养活着一家人的吃喝用度,每一个果子在外公眼里都是宝贝。每年步入深秋,外公总会把落在地上的果子捡起来,收集在一起,拉到镇上卖掉。外公腿部曾受过严重的摔伤,频繁的弯腰捡拾果子,对他来说是一件辛苦的工作,当时年幼的我跟在外公身后,在想为什么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还要当宝贝似的这么费劲儿的捡起来。但外公似乎拥有惊人的毅力,一只手提着竹篓,双腿跪在地上,干瘦的身躯一点点挪动,双腿跪累了就换单膝跪地,头上的汗珠不停往下掉,直到把每个果子都捡进竹篓才肯罢休。长大后才明白,幸福就是在外公一次次的弯腰中捡拾起来的……
在我开始懂事,并对外公产生感情已经是外公褪去年轻时的锐气,进入花甲之年。那是个慈祥的老人,外公老家的地皮是生产队时期的老核桃园,院子四周都是核桃树,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比较多,到了暑假几乎全部扎堆到外公家里过假期,外公就在门口的核桃树上给我们女孩儿绑了一个秋千,两根粗粗的麻绳,一个被外公用机器磨得特别光滑的木板,几乎承载了我们童年所有关于暑期的记忆。相比之下男孩子就调皮多了,总是在夏日的午后,伴着蝉鸣声声就爬上了后门外高大的核桃树,那时候他们用大铁钉砸成小刀破核桃,吃剩的核桃壳就顺手一扔,正好砸在外公脑袋上。由于铁钉太细,受力面太小,他们的食指被铁钉磨出了水泡,后来外公专门用布条包了一个镰刀片,只露出一小部分的刀尖,从此那个就是我们吃核桃的专用刀具。这就是记忆中外公家的夏天:核桃树、蝉鸣声、秋千、布条包裹的镰刀片...
后来,我们都相继读高中、大学,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外公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大学时期回到外公家时,外公坐在门口的竹躺椅上,阳光影影绰绰洒向那越发黝黑又消瘦的脸庞,深陷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前方,就这么坐着、坐着......现在想起那个场景,我想我从外公的眼里读到的是孤独与寂寞。那时候的外公耳朵很背,我趴在他身边问他:身体还好吗?外公没有回答,却问我:你多久没来爷爷家了呀?岁月带走了那个年轻气盛、脾气火爆的“虎娃”,留在这一刻的是一个孤单、脆弱的老人,身边没有了孩子们的喧闹和嬉笑声,有的只是一天又一天的孤寂,陪伴他的只剩下院子里那棵核桃树,还有那个竹躺椅... ...
最后一次见到外公,是他出院后准备回家,我端了一杯热水给车里的外公喝,外公接过水杯的时候手不停的颤抖,杯子里的水洒出来好多,外公极力的用另一只手握住,却还是不停的颤抖。深陷的眼窝被松弛的皮肤包裹着,他的目光涣散、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我明白或许外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一刻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要强了一生的男人终究敌不过岁月的风霜。他用手摸着我的头说:“孩子,你怎么又瘦了?”那是外公第一次如此爱怜的摸我的头,也是我与外公最后一次接触。此后不久,就接到外公去世的消息,他走的很突然,也很安详...…
昨天再次回到外公家,周围的核桃树已经挖掉了,只留下门前的两棵。儿时那个充满嬉笑声的大院子如今似乎也只是方寸之间;儿时感觉很高大的门框,表哥如今走起来都要低着头了;儿时十几个孩子耍闹都有余的土炕,如今也显得小了许多;儿时在您膝边玩闹的小孩,如今都已为人父母了;您唯一的大宝贝孙子今年也考上大学了... ...您的音容笑貌虽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模糊,但那个记忆中的夏天依然不变:核桃树、蝉鸣声、秋千、竹躺椅和那个慈祥的您... ...
外公,我们一切都好,您好吗?
(作于2018年8月8日0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