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模模糊糊的答案,但没人敢确信自己的答案能解释自己的疑问,但当有人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提问的那个人希望听到的答案不是解决这个无解的问题的答案,而是如何才能解决他自己的绝望的答案,这岂不是一件值得怜悯的事情?
赵翼不是一件值得怜悯的事情,他是一个人,一个值得怜悯的人,因为现在他就站在长江大桥的最高处,准备一跃而下,选择这种方式自杀有很多原因,而最重要的前提是他得不会游泳。他当然不会游泳。
赵翼是一个不喜欢多说话的人,十二岁那年,他的父母离异,从此他更加的寡言少语,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给一个本来天真无邪的孩子带来的痛苦远大于那两个大人自己的痛苦,但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无力挽回的事情。不说话的赵翼往往想着很哲学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起始都是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父母要离异?为什么偏偏自己从此没有了完美的家庭?进一步的,为什么人要活着?在他不跟别人说话的同时,他心里无数次的跟自己说话,没完没了的说着,直到这些话都嵌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不断的问题,就需要不断的解释,他就是这么活下去的。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他破碎的家庭的同时也给了他不俗的皮囊,虽然他与别人格格不入,但也没有受到别人的歧视与侮辱,这也许就是这身皮囊带给他最大的好处,但一份没有爱驻扎其中的皮囊终究不过是一份皮囊,他明白这个道理是因为他想爱别人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好的开始,但是不久,那些女孩子给他的解释总是:“你不懂爱”,便挣扎着逃脱。我不懂爱?赵翼为了这个问题废寝忘食,但是当他最后一次爱时,他知道,不是他不懂爱,而是他不懂她的爱,这个她是王茜茜,他们在大学相识相恋,原本还要加上相知相爱的,但是当他看到她坐上别人的宝马时,他们没有了相知相爱的可能。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大三那年开学不久,她的笑容那么淫贱,他给她拨电话直到那一边的电话关了机,他没有再挣扎,他挣扎过太多次,他不能再输下去了。“啊,她是那么肮脏的女人”,他想。什么是爱?呵,爱是虚妄。
夜空真美,两岸的灯火像天上的星星,脚下的车流不息,风刮到脸上隐隐生痛,赵翼不想再去纠结这些伤痛的回忆,这些回忆不是他选择站在这里的原因。他早已大学毕业,现在已经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博士生。“博士生”三个字的分量有多重?只有赵翼自己清楚。这些年来,他的生活质量始终如一,他需要不断的学习,他所有的信念来源于“滴水穿石”四个字,他始终是一个没有钱而且朴素的农村孩子。但现在,他却计划午夜十二点准时的从这里结束这一切。
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但他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只有这里,只有结束这一切,才能让自己从此没有“为什么”。他最后一次想关于生死的问题时,他将它延伸成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我为什么要死?”,一个是“我为什么要活?”,他最终没能说服自己活下去。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人在默默的嘲弄着赵翼,也许从出生开始就是如此。一阵大风吹来,莫名其妙的,他手中的钢索滑出,他想过无数次自己死亡时的情景,但没有一种像眼前的这种窝囊、不受控制、没有充足的准备,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已无能为力。最终他什么都不能决定,连他死的时间都不准他决定。他脑海中的放映机飞速运转,幻灯片上有他的爸妈、有他的同学、有爱过的女孩、有他的书籍,有一条火车,开到无边无际的草原,有一坨混沌蔓延向了宇宙……
随着水花四溅,赵翼永远的淹没在沉寂的水中世界,也被生生不息的水上世界覆没。他终于没有了疑问,他终于闭起了双眼,“啊,水,真的是好重啊!”。
远处游轮的汽笛一声长鸣,船上的游客似乎在大声喧哗,好不热闹。
也许求生的理由有很多,哪怕缺胳膊少腿在街头以行乞为生的人都有他活下去的理由,但是求死,不管什么人,“我想死”三个字已是足够。
赵翼为什么自杀?有那么重要吗?你呢,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