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子沿着一条山谷小河,小河蜿蜒,人家稀落。
这个村子和所有其他村子没有什么不同,周围除了山还是山,山里的人除了还是穷。村里的人耕田,插秧,放牛,喂猪。白天干活,晚上睡觉,穷苦一辈子,修房置田,结婚生子,儿孙一窝,一生休矣。
但我不同,我有我的小伙伴。
金为明,她爸姓金,为他取名为明,说是挣钱是为了明天的美好生活,早早摆脱现在的苦日子。我叫他金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能家庭环境都不太好,我们都非常瘦,但他比我还要高一点。
小时候我们一起玩泥巴,到小学时就一起放牛。每次把牛从家里牵出来后,我们就到村子后面的小山上碰头,那里草肥,牛可以一直吃个饱,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吧牛拴在一起后就到山头上吹风。现在回想起来,幸亏两头牛都是公牛,不然家里又要添丁。
那是我记忆深处最美好的时刻,我们一起躺在山头,身体整个陷入青草里,微风吹过,淡淡的泥土气和青草香萦绕在周围,不时有小虫子在脸上撩骚,温柔的阳光在脸上抚摸,从头到脚的毛孔都整个打开,一呼一吸间都是安逸。想来,如果一直那样躺上一辈子,其实也未尝不可。
“好舒服啊!”金子感叹道。
“对啊,一直这样躺下去多好。”
“你说他们大人天天只知道种田,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为了明天的好日子吧,你的名字不是告诉你了吗。哈哈。”我嘲笑道。金子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这么傻的名字改了。”金子有点愠怒道。
“等你长大了?”我说,“等你长大了还不是一样过这种傻日子,改个名字有什么用。”
“那我们还不如提前死了算了!”金子坚定的说到,然后又突然做起身来,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出山?”
“出山?”
“对!”他严肃的说,“你不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吗?”
我有点懵了:“山的那边不还是山吗?你又不是没去过。”
他非常激动的说到:“那山的再那边呢?不停的翻过山,一座又一座。”
“……”
“一座又一座,”他继续激动的说,“不停地翻过去,一定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
“……”
“对!”他一拍大腿,“我要翻到山的外面,过不一样的生活。”
我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麻,山的那一边?
“对,对,对。现在我们三年级,等到明年我们四年级了,就成熟一点了,再也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翻出去好吗?”
看着金子期待的眼神,我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好!那现在这一年的时间就是我们准备的时间,我们要准备和学习的东有很。”
“我们这么瘦,估计翻过一座山就不行了,哪能翻那么多山?”我疑问到。
“你说的很对,身体是大问题,我们一定要先把身体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一定……”
这时候那边的两头牛叫了起来,我们连忙跑过去,原来牛把周围的草都吃光了。我们看太阳都落山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临分别时,我们约定为了“出山计划”一定先把身体养好,首先就是要把自己吃胖!
当天我回去就猛吃了四碗饭,晚上一直打嗝,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到学校碰见金子,他立马神秘的走过来,在包里掏东西。我一看,他拿出了两个红薯,我的胃一阵抽搐。但为了我们的计划,我们还是强迫着吃了下去,于是一上午的课我都在打嗝,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自从那天的约定后,我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在家里猛吃,来到学校还要吃点金子带来的红薯,土豆,鸡蛋,地瓜……
不知不觉中,两个月过去了。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不同是,原来吃多了会难受打嗝,现在吃多了就拉肚子。但是金子的变化就比较明显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天天越来越胖,以前和我一样瘦的他,现在几乎是我的两倍了。他还一直催促我,说我进度太慢,吃了两个月都没有变化,到时候翻山的时候回拖累他。我也很愧疚。于是他每天带给我的土豆和红薯变成了两个,我又开始打嗝了。
又两个月过去了,我仍然没有什么变化,金子却已经是我的三倍了。我很羡慕他,他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他现在一定能毫不费力的翻过五座大山,而我却还是只能过一座山。我感到很愧疚,他也对我很失望。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金子不再给我带来红薯和土豆,而是自己把我的那份也吃掉了。可能他觉得我是扶不起的阿斗,会拖累他的计划,他有他的远大目标,而我却注定是个平凡的庄稼人。由于我的无能,我没有脸去找他,只能看着他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默默的祝福他。
后来,村子里的鸡和鸭开始失踪,村里的人都很奇怪,因为村子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小偷。但是我立马想到了金子!
我找到他时,他刚把半个土豆扔进嘴里。
“村子里的鸡鸭丢了,你知道吗?”我问他。
“知道啊,怎么了?”他不屑的说到。
“不会是你吧?”我试探到。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质问道,“你自己不能跟上我的脚步,现在还来怀疑我偷村里的鸡鸭?你就是不愿意看见我比你强。”
我哑口无言,的确,我不该怀疑我的朋友,我也没有证据来怀疑他,是我太狭隘了。我拿出从我家里拿出的三个鸡蛋递给他。
金子接过我手里的鸡蛋,大口吃起来。“人各有志,你还不够成熟,不了解村子的渺小和外面世界的广阔。小问题,没有事的,你会慢慢懂的。”
说完金子向很少有人去的后山走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好陌生,曾经我们那么好的朋友,现在怎么会成了这样。人都会变,我不知道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但我知道,如果一个人变了,另外一个人没变,那么他们注定就远了。这段距离,其实没有对错,只不过选择不同。
又一个半年过去了。
有天中午,我仍然在那个山头晒太阳。突然山下有人叫了起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
“快看啊……”
“飞起来了……”
“哇,好神奇……”
“……去哪儿……”
“……”
……
我跑到山头的边上看去,只见到,一个圆滚滚的球从村子中慢慢的升了起来。
仔细一看,居然是金子!
远远看去,金子呈一个完美的球形,他的头像气球的结一样,在不停地望来望去,同时不停地挥舞着四肢,以保持平衡和方向。金子的爸妈刚从家里冲出来,边跑边哭边叫到:“儿啊!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山的外面了,外面才有美好的明天。你们会懂的!”
这时,金子转过头,似乎看到了我。他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慢慢向山的那一边飘去。他不想和我解释什么,他可能觉得我能够懂他。
但是,其实我不懂。你过去山的那一边,一个人,是为了什么呢?那边有青草,泥土和温暖的阳光吗?有,又有谁和你一起分享呢?金子,他也不懂。
如果哪一天,你们看到有个胖子在天上飘过,可以帮我问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