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图书馆楼道内除了急迫的喘气声和慌乱奔跑着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世人听不见的风声鹤唳,阴森可怖的万鬼齐哭。
“烟罗,你去哪?”
阴冷凄惨而尖锐的女人声刺穿人耳,持续不断。
“我不认识你!”江洛差点就要哭出来。
此刻整座图书馆都陷入无边黑暗之中,每走一步,脚下沾到的脏东西就会在地上留下脚印。后面紧随着的事桀桀奸笑着的尖牙阔嘴的鬼魂。
江洛凭着感觉摸进楼梯间,趴在楼梯把手上,稍作休息,身后带着恶臭的小鬼猛扑而至。
“啊!”江洛拖着已经跑废的双腿,又摸黑连着上了三楼。
急切凌乱的脚步声响彻整个空间,似乎有千人万人在拼命奔跑。
“烟罗,你退步了啊!”
那女人不依不饶,怨气包裹着暗黑的空间。
“我不是烟罗!”江洛捂着耳朵,瘦弱的身子撞到了墙上,温热的鼻血直流。
“烟罗,烟罗,烟罗……”
从地狱出来的鬼魂齐齐嘶叫着,此起彼伏。
“我不认识烟罗!”江洛哭喊着拍打紧锁的门,手上的鼻血沾到上面。
“烟罗,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女鬼哭喊着。
似乎在发号施令,语毕,小鬼们蜂拥而至,朝着江洛飞去。
“九牧晴!”江洛在最危急的时刻呼喊着的三个字。
封玺铃应声响起,晃动着不停歇,似要从江洛的脖子上奔脱。
“血!”九牧晴的声音从鬼哭中传来。
相比鬼哭让她恐惧,此刻九牧晴的声音就如亘古申神明一般悠扬圣洁使她心安。
血?什么血?
江洛一摸自己满嘴唇的血迹,反手向着扑上来的小鬼,想要挡住他们的攻击。
小鬼碰到血迹,瞬间化成灰烟消散。
江洛的血像是撒了荧光剂,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亮起。
门上,手上,沾到的地方都成了光源。
是她自己的血!
“闭上眼睛,照着我传给你的符咒画!”
她看不见九牧晴,但听到他的声音,却无端的安心,照着九牧晴的话,闭上眼睛。
精神世界中传来一个极简血画驱鬼符咒,江洛试着站起来,以虚空为黄纸,咬破中指,血为媒,血符成。
恶鬼制造的黑暗渐渐消退,图书馆的真容现出来。
停止的时间在这一刻恢复,学生找书看书,交头接耳,静默念书的,延续上正常的时间。
“九牧晴,几百年前你得不到烟罗,现在还死皮赖脸的追着烟罗的转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吗?我告诉你,永生永世,烟罗都不会爱你!”
充斥着怨气的尖锐女人声渐行渐远,最后回荡着消逝在人群里。
江洛舒了一口气,瘫坐到地板上,手指还在微微缩着,不安还在。
她没有哭,会不会得到赞许?
“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可我没想到你这么不听话。”九牧晴出现在江洛面前,语气冷淡,尽是责备,却夹着温柔。
没有夸奖,她想多了。不是孩子,还等着奖励,很幼稚。
“可我是学生,晚上来图书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江洛手抓着头发,望向九牧晴。
那个人总是高高在上,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原本以为会是微笑着的,满意的,可他狭长的眼眶中神情更漠然了。
“钟宁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江洛站起来,拍拍身后,“我就是我,不是什么除魔师,也不是……”
也不是那个所谓的烟罗转世。
江洛顿了顿,吞了口水,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
九牧晴微微皱眉,多少年前有人也这样说过,她说:“我除了是我自己,其他什么都是虚幻的,如果有一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我,就是真的消失了。”
下一句话是什么,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江洛!”钟宁站在下面的楼梯上,探头仰望上方,“洛洛,你在跟谁说话?”
江洛走下楼去,站到钟宁面前,咧开嘴笑着,“有位学长问我一些问题,已经走了。”
“呀,你怎么流鼻血了!给我看看,手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咬手了?”钟宁唠叨着 满心挂念,她从口袋中摸出纸巾,为给江洛轻轻擦着脸,“咱们去医院好不好?”
“是她带你来这里的吧?”九牧晴双手抱胸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洛身后,眼神嫌恶。
江洛从钟宁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轻捏她的小脸,嘴角挂着笑容,摇摇头,“宁宁,我就是撞到了墙。”
“分明是遇见了鬼。”九牧晴不咸不淡地补充道。
钟宁看不见他,但江洛能看见,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江洛不理他,牵着钟宁的手,“我们回去吧,我先送你。”
“难道你又想一个人回家?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保护别人!”九牧晴说着,伸手抚平江洛头上翘起的头发,顺着发丝,理顺了才罢手。
江洛竭力忍着,她不能让钟宁知道自己身边跟着一个影子,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不能让唯一的朋友发现她和别人不一样。
“你是怕她知道你能看见鬼,她抛弃你吧。”九牧晴说得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点嘲讽。
江洛一口气憋在胸口,生生忍了回去。
钟宁在药店给江洛买了碘伏,又问了那个穿白大褂的药师一堆问题,把人家问烦了,两个人才离开。
小区楼下,钟宁牵着江洛的手舍不得放开,把她抱了又抱。
“洛洛你胆子真的很大呢!”钟宁笑着,“不过怎么说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要不我再送洛洛回去?”
“你们俩送来送去的不嫌麻烦吗?其实是个胆小鬼吧,哪里可爱了。”江洛正要拒绝,边上的的九牧晴淡淡地补上一句。
“你快回去,没事儿别乱跑!”江洛推走钟宁。
钟宁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路灯散出的光微暖,路上寂静无人,人户亮灯,待家人归。
江洛手指摩挲着刚刚贴上的创口贴,旋即揪住九牧晴的领口,眼神中带着些恨意。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她眼眶闪着泪光,“我他妈长这么大就这钟宁这一个朋友,我想保护她,不想失去她,有错吗?难道我看得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我的错吗?”
九牧晴任凭她扯着自己衣服,看着她愤怒的模样,无动于衷。
“我认识你一天整,你有说过一句好听一点的话吗?我蠢我矮我丑粗俗我胆小我爱哭,这他妈就是我,最真实的我,打娘胎里带来的!你乐意不乐意都可以,接受不了就滚蛋!”江洛朝着九牧晴嘶吼,眼眶中泪水快要泛出 ,她极力忍着,再加上九牧晴的身高,她只能踮脚仰望,更没那么容易哭出来。
九牧晴微微张嘴,抿了抿,没有说话,伸手捏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抬了起来。
“你干嘛?”江洛脚离开地面,悬空的虚感传来,她扑腾着拍打九牧晴。
“看你我还得低着头,脖子疼。”九牧晴将她囫囵一个扛上肩头,迈着大步朝前走着。
“让别人看见会以为我是鬼的!”江洛已经想象到了要是被人拍下视频或者照片,传到网上,某地又发生灵异事件,某女生半夜悬在空气中发疯!或者直接报警,警察来了怎么解释?说自己会飞吗?那不纯属扯淡吗?
扛着她的那人不搭话,该发生的事也没有发生,下一刻江洛已经被摔在自己家卧室的床上。
“你就不懂怜香惜玉吗?”江洛按着自己的床,还好柔软,不然可能会被摔进医院。
“香?玉?你不是知道自己什么样吗?”九牧晴甩了一句话,消失在黑暗中。
啊,对,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她又矮又丑。
他还是个直男。
江洛哂笑。
泡在浴缸中,江洛想起今天晚上那个声音凄惨让人发怵的女人声。她为什么叫自己烟罗?什么得不到的永生永世也得不到?除魔师难道不应该有武器装备吗?还是自己的血就是?
想到这里,江洛伸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封玺铃,果然只有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才会响起。
给她这个,似乎是很重要的物件,那个让人讨厌的男人是在关心她吗?
“不,你想多了。”九牧晴突然出现,依旧那副冷淡的模样,双手抱胸倚靠在浴室墙头,“因为你我是寄生关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啊!”江洛猛地站起来,怒发冲冠,“出去!”
九牧晴低头扶额,随即风速一般变出玄色宽衣捂住江洛还带着泡泡的光着的身子。
这一切太快,江洛来不及反应,身上已经穿好与九牧晴相似的衣物。
“求你别哭,从你出生开始我就跟着你了,你在我这里没有秘密。别来被看光了要我负责那套俗气的说法!”九牧晴背对着江洛,语气平淡。
能不能打洞钻进去,江洛此时窘迫到无地自容,十九年都被一个男人看着,这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哈,我一个学医的,会怕这些?江洛抬脚踏出浴室,轰的一声门响,九牧晴被关在浴室内。
“除魔师有自己的武器,但你得自己找,趁手好用的,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九牧晴从墙面直接穿到江洛的卧室。
江洛扔过来他的玄色宽袍,盖住了九牧晴的脸。
“大哥,我是女生,你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吗?”套上睡衣,江洛关灯窝进被子里。
“我可以变成女人。”九牧晴慢悠悠地扯掉盖在头上的衣物,“如果你觉得影子是同性,更好接受的话。”
江洛哭笑不得。
“得了,你快走吧,今后我绝对乖乖的,不会让奇怪的东西弄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江洛捂住蒙头捂住脑袋。
“钟宁阴气太重,你最好离她远点。”九牧晴靠近床头,“如果她是高阶魔物的话,就算上了人身,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没办法辨识出来。”
“你快走吧,很烦!”被子里的江洛捂住耳朵,那些事关她屁事,她只是想要个朋友而已,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达成吗?
“如果对手太厉害,像今天一样,先将你我分离,将我困在暗黑牢笼中,你就会陷入危险。”九牧晴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他真的在关心她?不,他只是担心自己能不能苟活!
“我知道了。”江洛轻声嘀咕着。
她想看看他,掀开被子,那人已经消失。
床头柜上留下毛笔写的小楷,和一枚象牙色方形私人小篆体印章。
她看了看上面鬼画符似的字体,实在没能认出那是什么字。
纸条上倒是写着:沾血点印成器。
是给她的武器。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真是让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