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五月份，露天菜市上便出现了青苗的影子。

你能想到的都有：青椒、茄子、西红柿；丝瓜、香瓜、大南瓜，还有那插栽的红薯秧，爬秆的豇豆苗，品种齐全，应有尽有。

一个个嫩怯怯的样子，像一个个待领的娃娃。只要你有足够大的地儿接纳它们，它们必定瓜果飘香，伴你一夏。

青苗有分出身。散苗一元三棵四棵都成，自家有几分散地的“地主阶级”买这种就划算，成活率也高。钵苗贵些，一元一棵，只适合“束之高阁”的无地阶级。

我做梦都想有一块地——许我一园青翠，圆我一圃绿油油的梦。

当发现只是梦时，我只好打起阳台的主意。

大大小小的空花盆，废弃不用的旧脸盆，都被我一股脑罗搜来。找到一块农田，偷偷运回两大塑料袋熟泥来。

值得一提的是偷泥时的紧张。都说偷书不算偷，偷土呢?虽然知道在农村挖点土，一般田主是不介意的。我一面快快的往袋子里送土，一边耳目双用地警惕着田主人的突然出现。正挖得起劲儿，一声喝叫响起：哪里来的偷土贼?惊愕四寻，唯见飒飒绿叶在午后阳光里翻飞摇摆，摇碎一叶的光角子：原来是自己过度紧张的臆想。

一到家我就忙开了。将先前沤好的香蕉皮料肥铺在一个个盆中再灌满土，浇透水。如果一个盆算一块地的话，我也是拥有四五块地的富农啦！只等我领回一棵棵青苗苗了。

有一对老人的摊位，我今年已经光顾两回了。第一次买回来的蔬菜苗儿夭折了几棵，第二次便带回来几棵丝瓜和香瓜苗。于几多巧舌拉客的菜农里，我锁定他们，不仅因为我更愿意光顾老人的摊位，更因为他们的淡静：不争不抢，不吆不喝，一副愿者上钩的随性。

老两口看上去七十多。老爷爷主卖，两三个塑料筐里，整齐地摆放着列列苗钵。老婆婆略在老爷爷的斜后方，帮着收钱，递上装苗的袋子。

老人介绍：钵苗成活率高些，更适合盆栽。不要买多，一盆一棵。青椒，茄子和西红柿，各邀两棵回家。我的手流连在豇豆苗上，苦于实在无足够的空间任它自由攀爬，不得不忍痛挥别。

一个鸟儿宛啾，清风徐徐的清晨，我栽下了四盆希望。我盼望着它们在阳台这一方小天地，抽出绿绿的叶，开出或黄或他色的小花。如果愿意，一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举几枚小果于我唇边，算是爱的流动。

挣扎了几日，它们终于从离乡之苦中缓过神来，慢慢适应了空中楼阁的日子。顶着一圈过去的枯黄的叶一天天宽起来，开朗起来。

既然进我家门了，我希望的景象一定是将它们养得肥肥的，壮壮的，爆着生命的绿彩。自此，我也多了一份牵挂。

我若不是最优秀的园丁，但一定是那个最用心的园丁。我多渠道了解并选择最好的，浇水晚上最适宜。香蕉皮经过沤肥是有机又卫生的营养品。早上搬到阳台外面的架子上给予它们充足的阳光雨露，晚上一盆盆接回阳台，呵护过夜。

还是出了点纰漏，险些害死了它们。就如那些拔苗助长的父母，总是见缝插针地给予孩子太多的爱，最终呈现出与预期相反的结果来。

那天，偶然看见一奶奶在自家菜地施肥。只见她先在离苗根处四五厘米处凿一深口，撒入一小把白色的尿素。这我懂，不直接施于根部是预防尿素烧根。

一到家，我便迫不及待地效仿老奶奶的手法，也给苗苗们派送“营养尿素”了。我戴着一次性手套，抓一小把还觉不够，多捏几撮才安心。夜里，苗苗们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看见它们正刷刷刷地抽着叶，舒着枝，在蓄满阳光的阳台里欢欣舞动着，油油绿。

晨起第一件事是拉开阳台帘，观赏我心爱的苗苗。

这一看，我傻眼了。只见两棵西红柿垂头丧气，奄奄一息。叶子蔫耷，叶面蜷缩，像是生病了痛苦的人。

其实一眼就明了：尿素放多了，烧苗。虽然我做足了功夫：下晚施肥，避免阳光，让尿素自由散发，还是没能避免“溺爱便是害”的陷阱。我明知这样做的坏结果概率很大，还是在妄想那万分之一的侥幸……

最终，茄苗死了一棵，另一棵则怏怏歪歪。辣椒苗两棵全无，一副烈性子。只有三棵番茄，烂黄了一柄柄叶儿后，挺过了这场劫难活了下来。

许是遭了点波折更懂珍惜了，它们后来的生长恁地多了几分劲头，不断地给我惊喜：小小的黄花，一朵，两朵，躲在绿帐房里，欲语还羞的样子。我凑前些，伸手欲轻抚，倒是先碰着了叶呀枝呀的。就是这样的，你靠近闻不着多少番茄味，稍这一触，低头闻手，满鼻子的番茄味——几分冲鼻。

不几日，花凋了，萎成一小团。再细看，一颗小青果躲在萎花后面。嗬，三棵三个果，倒是分配均匀。到底是没有扎根大地，盆栽的泥土太易板结，眼见着随后的花儿一朵朵夭折脱落。也算有情有义了，总算有三个果子。

这次烧苗意外后，我又添了两棵丝瓜。姐说：屋内长丝瓜估计不会开花结果呀。她哪知道，我更喜欢看它一日日升着小爪儿往上攀爬的劲儿。

这过程到底夭折了一棵，留下来的一棵长势喜人 ，虽然瘦，却是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地拔高，仿佛后面有谁提着棍儿撵它一般。叶儿左右凌序，错节向上。

它的须爪仿佛有眼睛，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都逃不过它。它长得太快，越过一根细竹竿的顶端半悬于空中。第二天再看时，它已经稳稳地附着在不锈钢晾衣杆上了。撇开它的依赖性不说，我是很佩服丝瓜顽强旺盛的生命劲头的。

眼见人家室外的丝瓜生机盎然。叶儿肥，个儿壮， 盘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向最高处行进。要不就是爬满一面墙， 一朵朵大大的黄花在屋后阳光里傲笑仰面。还有那硕果累累的番茄，有的已经红了……

我是羡慕的，又是不羡慕的。虽然已经七月份了，我只收获了三枚青番茄，一柱青叶的丝瓜藤，我还是心有欢喜的。

半春一夏，我和它们相伴虽无言，你难道不相信在我浇水施肥的专注里，它们在满眼温柔地看着我吗？就如我很温柔地爱着它们一样。

一段相伴，它们的一生，我一生之一程。彼此相望过，彼此温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