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王朝十三年,在皇宫角落一座破落森然的院子里,公主楠里降生,只是她空有公主名,却无公主命。没有百官朝贺,没有封号赏赐,有的只是小太监抱来的一匹薄锦以及院落深处的阵阵乌鸦声。
生母出身低微不受宠,连带着女儿也不招人待见。
不过日子虽然清贫,小楠里还是平平安安地长大了。许是母亲的存在不会给各宫主子造成威胁,她又是个小丫头片子,所以平时虽受些委屈,却终无性命之忧。
“你们在干什么!”楠里六岁,看着几个锦衣玉袍的小团子正不断拿树枝戳地上一只奄奄一息的乌鸦不禁怒从中来。
她和母亲不怎么出宫,也没什么人来探访,破落院子里的乌鸦声便成了她心里一处亲切的所在。看着小乌鸦受尽欺凌,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那天,小乌鸦救下了,楠里却落了一身伤痕。
“娘亲,”小楠里一边抚摸着小乌鸦的羽毛,一边眼泪汪汪地问,“他们为什么说它是不吉利的东西,为什么要打它?”
一身素雅的妇人微微笑了笑,却目露悲戚:“因为它出身不好啊,乌鸦总会让人联想到不幸和败落,就像这院子一样。”
“可它们又没做什么,这些又不是它们造成的。”小楠里一脸的愤愤不平。
“是啊。”妇人笑了笑,只是再不开口,认真地为小楠里处理伤口,出身不好又不是它的错,为什么要由它来承受恶意,这个问题她也想不明白。
小乌鸦振了振翅膀,若有所思地转了转小脑袋。
乌鸦并没有楠里带来不幸,却成了她最好的玩伴。他们一起听母亲弹琴,一起爬到树上摘果子,一起随着风翩翩起舞。公主于她,只是个不曾被记起的称呼。
皓月二十八年,楠里及笄,收一雀头钗,送礼之人不详,只是清晨突然出现在梳妆台上。同日,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掌柜发现店内少了一支发钗,却多了几块罕见的玉石,便未曾声张。
皓月二十九年,皇帝下诏,公主楠里贤良淑德,特封和玉公主,年关过后和亲北疆,其母谢氏,教女有功,得封一品妃,迁居玉罗宫。
看着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和眉眼淡淡的女儿,谢妃悲从中来:“楠里,都怪母亲不争气,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她虽为深宫妇人,不知朝堂纠葛,却也明白,楠里的婚事定非良缘,否则皇帝那么多公主,怎么也落不到不受宠的楠里身上。
“母亲言重了,楠里现在是和玉公主,嫁到北疆是要做正妃的,这是福分。”楠里话语欣然,赫然一副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模样。
谢妃张了张口,却只颓然地叹了口气。
“母亲早些歇息吧,我还有些东西落在原来的宫里,再过去看看。”楠里拍了拍谢妃的手起身离开。
看着因为没了人气更加萧索森然的院子,楠里皱了皱眉,轻轻吹了个口哨。一只乌鸦从高大的松树上掠起,径直落在了她的手心。
“小乌鸦,明天是我和亲的日子,”楠里无视手中僵了一下的触感,接着说到,“你不要跟来,带着晦气的公主恐不令人待见。”
楠里有些歉疚地亲了亲小乌鸦的额头:“小乌鸦,替我好好守护这个院子,好好守护母妃。”
送亲的队伍越来越远,一袭黑衣的公子仰在树叉上望天,心里一遍遍勾勒新娘子的样子,凤冠霞帔的她肯定很美。
三日之后,一只小云雀飞来,不停地围在黑衣公子身边叽叽喳喳,黑衣公子目眦尽裂,瞬间消失在天边,只留一道残影。强大的气流冲击的小云雀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好容易稳住身形,急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他虽未亲自去,却派了自己的一干小弟,喜鹊,百灵,云雀,在世人眼中,他们该是吉祥的存在吧。
刚刚小云雀来报,和玉公主和亲途中遇刺,奄奄一息…
血泊中的红嫁衣刺痛了黑衣公子的双目,他早该知道的,楠里定不是因为嫌弃他才不让他跟来,可恨他竟然没想明白。
感受到有人在摇晃自己,一息尚存的楠里费力地睁开眼睛,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映入瞳孔,熟悉的感觉一如既往,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小乌鸦。”
原来她早就知道,黑衣公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宠溺:“楠里,我来救你。”修长的手指眼看就要穿破身体,他的内丹可以续命,即使会牺牲自己。
楠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不要,你知道吗,这其实是一场政治阴谋,我死了,皓月和北疆就有了开战的理由,母妃也会因为我的关系不再过得那么凄凉,所以,成全我。”
几句话下来,楠里耗尽了全部的力量,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弥留之际,她好像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说:“楠里,我叫乌弦。”乌弦,真是个好名字呢,楠里心想,头上的雀头钗一下子失去了光泽。
“我成全了你,楠里,可谁来成全我呢?”乌弦的泪滴到了楠里的腮边,隐隐有黑红的颜色。
皓月三十年,和玉公主楠里和亲途中香消玉殒。皇帝体味谢氏丧女之痛,封其为皇贵妃,仅次后位。
北疆求娶皓月公主却保护不力,皓月王朝一怒之下冲北疆开战,打破两国之间百年友好局面,征战三月,北疆沦为皓月附属国。
同年,宫中几名大臣意外猝死,或失足落水,或酒醉身亡,虽蹊跷连连,却查无可证。唯一的线索是他们同时参与了一场阴谋。
另,几位受宠的公主流年不顺,各有所表。
“乌弦,你这样做值得吗?”一身白衣,貌美如花的鹦哥恨恨地说到,“谋害朝堂大臣,破坏公主命格,你这样,损害三千年的修为算是轻的。你知不知道,你再想幻化成人形,恐怕还得一万年!”他知道乌弦为幻化成人形遭受天劫后差点死在小孩子们的棍棒之下,是楠里救了他,可是现在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毕竟是楠里自己不让他救的啊!
已然恢复乌鸦形态的乌弦转了转脑袋:“楠里不在了,就算能幻化成人形又如何?”他又抱不到她了,她给自己留下的只有这个院子和院子里的回忆。
“乌弦...”小乔呢喃一句,落下泪来,泪珠划过腮边的一颗小痣,吓了身边的好友一跳。
“喂,起来了,起来了!”好友玲子催命似的声音把小乔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怎么了?”小乔一脸的茫然。
“还怎么了,我就去买个奶茶的功夫你就睡着了,还不停地掉眼泪,这古代的皇宫果然还是阴气太重,我们赶紧走吧!”玲子说着就要拉着小乔离开。
小乔回头看了看没什么游人的宫殿,心中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摸了摸脸上未干的泪痕,一步三回头地被拉了出去,她刚刚好像梦见一双忧郁的眼睛。
在她们身后高大的松树上,一只乌鸦掠过,在这破落院子里的叫声空旷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