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田是三哥的。
水牛会在荷塘边泡一个下午的澡,而三哥会在藕田里挖一辈子的莲藕。挖藕是一样苦差事,上有烈日,下有淤泥,黑黑的池塘水漫过腰际,三哥再勤劳,一天下来还挖不到半箩筐。半箩筐能去镇上卖多少钱?八十不到吧。这还不如去村口的砖厂做工。荷塘周围的老屋早已破败不堪了,而水牛依然天天泡在水里,荷盘顶日,牛尾巴晃晃。
后来三哥告诉我:这几年,基本上挖来的莲藕都是自己家吃的,吃不完就给周围的亲戚或邻居送去;还有种的玉米,吃不完就打成玉米粉,使一家人冬天也有玉米粥喝。
回家这三天,我都喝上了凉凉的玉米粥。
他们爱喝啤酒。“一次喝个十来瓶不成问题!”二哥颇为自豪地告诉我。只要有好友相聚,或是操办喜事,他们总能聚一桌,从中午喝到黑夜,从村头侃到村尾;大声吆喝着玩着酒桌游戏。小孩就在旁边闹着,要大人们带他们到镇上买冰棍。大人们自然没有搭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相聚甚欢的。和城市里一样,村里有钱的会瞧不起穷的,三哥就是那个穷的。当周围的村民都开起比亚迪的时候,他就慢慢成为村里拥有最多车的人,全是摩托车。
其实,在两年前,三哥还是存了十几万的,都准备自己盖房了,结果深陷县城里的传销,把钱败光了。从此就再也没提过盖房子的事情。
于是,从那时开始,挖藕就成为了一份工作。只是最近卖得不好,不得已就少干一些;而家里的女人,也趁平时空闲的时候,去到镇上做工,每天攒个七八十块的样子。
每次回来,父亲总是会带很多东西来——哪怕是一包瑞士糖,二哥和三哥的小孩都会高兴得不得了;而每次离开,父亲总是热泪盈眶——但这次,我也有点舍不得了。
车窗外,村头的甘蔗林飞驰而过,然而镇上的榨糖厂已经倒闭,不知道这满林的甘蔗将销往何处。
人们都爱说岁月静好,但静好的东西早已被岁月带走,何来静,何来好呢?也许是水牛罢,又也许是人们的祈盼罢。
水悠悠,牛尾巴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