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木心《从前慢》
初识木心,因为《从前慢》。短短一首诗,读来竟情不自禁的洋溢出一种平静的欢喜,像有一阵微风携裹着雨后清新的空气拂过,洗净了人间尘土,不知不觉想起许多人、许多事。那时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一切都显得天长长地久久。
慢,是曾经的主旋律。而今,人们太快了,川流不息的生活,如囫囵吞枣,尝不出味道,嚼得也疲惫。爱情像陀螺一样拼了命地转,转着转着就没了力气,轰然倒地。有人说是爱消失了,殊不知是太快了,爱情是灵魂深处的呼吸,一加速,喘不过气来,自然是要走向灭亡的。
我羡慕从前的爱情。那时去看心上人,会骑一头小毛驴或牵一匹马,悠悠然地穿过树林和驿道;或是乘一叶扁舟,看两岸风景徐徐略过,听披着蓑衣的艄公在夕阳里唱起悠扬的歌,船桨划出一道道起伏的波浪,一如想要见到那人的忐忑心情。路遥遥,有充裕的时间填上一阙词,长长短短的句子藏不住内心的欢愉、迫切和浓浓的相思。
那时候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只有邮筒和邮差,他们身上,携带着多少有情人沉甸甸的思念。在清晨或午后或黄昏,在任何一个十分想念的时刻,铺开纸,拈了笔,把心事磨进砚台里,细细诉说温暖而又寂寞的的思念。正如鲁迅对许广平说的那样:“我寄你的信,总要送往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的绿色邮筒中,我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写信,寄信,收信,读信,回信,再盼着信来——日子长的不像话,相思被拉得老长,但是没有人会放弃,因为知道那个人在另一头等着自己。那时候,一旦说了爱,便是一辈子的事。
如今,人们说起爱情,就像是在说一个无趣的笑话。它不再是一种圣洁的象征,更多的人将它弃如敝履。
我们在所谓“合适的时候”应父母之命结婚,首先考虑的是对方的房子、车子、财产,如果达不到心中的理想标准,pass,下一个!仿佛爱情在婚姻里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仿佛即将绑在一起一辈子的不是两个鲜活的人而是双方的资产;又或者是最初因为爱情相结合的两个人,偏偏不知珍惜这份感情,总管不住那颗不安分的心,跨越婚姻雷池背叛另一方。爱情和婚姻对于部分当代人而言,到底是廉价的,是贬值的。
沈从文先生说:“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形状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一生虽漫长,但漫长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生只爱一人,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智慧,一种缓慢又优雅的智慧。可惜,很多人正在丢失这智慧。
他们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以为走的越快,看到的风景越多,得到的也越多,却不知,跑得太快,灵魂跟不上脚步,失去的更多。
木心先生说:“我们的世界越来越不自然,人类在灭绝地球上的诗意,失去了许多人,失去了许多物,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氛围。”
谁还会在太阳下看一朵花缓慢地绽放?谁还会在月光下散步,感受风吹过树林的飒飒声响?谁和谁在一起就是一辈子,像洁白宣纸上写下一首诗,等墨水慢慢干爽,墨香弥漫?
从前的爱情,活在诗情画意里;一对对璧人,活在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