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下体内陀螺的加速器,拼命工作。当你被生活所困,忙碌无疑是一剂良药。晚班后,我不停进出洗碗间和储物室,在四五框餐具里搜寻开餐要用的餐夹。而三楼调上来帮忙的,狡猾无比。他们白天一边干活,一边大量藏匿第二天要用的餐夹,完全不顾他人。轮到我们这些老实人,餐夹往往不够。只能不停往返洗碗间,拜托洗碗小哥留几个,以防他人捷足先登,还在经常候在厨房。餐夹也不贵,船上为何不多备一些呢?害得我们这些牛马差点因此杠架。
最后牺牲部分睡眠,终于海里捞到几枚针,但仍差三个夹子。此时我眼皮挂了铅块般一直往下掉,哈欠连连,大脑擅作主张地进入休眠。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决定先回去睡,明早早点过来。走之前,我特意把觅到的餐夹用餐巾层层包裹,藏进冷柜最里面,外侧摆满果汁阻隔视线。虽做不到万无一失,但起码打开冷柜,别人不易发现。离开前,我又再三叮嘱小耗,帮我留意下餐夹。
第二天闹钟一响,我迅速滑下床,穿好衣服直奔餐厅。我特意把闹钟往前调了一小时,应该没人比我气得更早了,洗碗间会出现洗好的餐夹吧。我在大塑料框里埋头翻找,一大堆金属餐具劈啪作响。不但小耗没给我留夹子,翻了半天,框里才找到一个。
满载饕餮食客的高速列车在逼近,想着还没备餐,不免慌张起来。我扛了几盒牛奶,急匆匆地返回餐区。这时一团巨大黑影在我冷藏柜旁移动,他正弯腰在我冷柜里搜索。精准无误地一把拽出,我忙活一晚才找到的,精心藏匿的,仅有的,五个,餐夹!
他迅速扯掉餐巾,对着五个亮闪明晃的夹子,露出满口白牙。他沉浸在不劳而获的巨大喜悦中,把夹子用围裙一包,准备撤离。我当时气得差点把几盒牛奶往他头上砸去:“喂,这是我的夹子,你在干嘛!”我全身的力气化为愤怒,一马冲到他面前。“没干嘛。”他顶着两个蛤蟆般的肿泡眼,眼神呆滞。
啊,这个好吃懒做的印度人,我经常见他溜进厨房吃得满嘴是油。他西瓜般滚圆坚挺的肚子,胜过临产的孕妇。想到几十斤食物残渣在他贪婪的肠胃堆积腐败发臭,恶臭似乎溢出胸腔,我感到无比恶心。他见我满眼怒火,双手不自觉地护住围裙里的夹子,淡定地斜视我一眼,大摇大摆离去。
“还我夹子!”我大喝一声,再次蹦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他死鱼般的眼睛晃了下,把庞大躯体挪了个位,准备调转航向,全然无视我的狂风暴雨。我从未见过,偷东西偷得这么心安理得,当场逮住还能如此淡定自若。
在他跨出罪恶的步子前,我一把揪住他袖子,然后去扯摊在他大圆肚上隆起的围裙。当时我彻底疯了:夜以继日的劳累工作,领导的训斥,身体的极度疲惫,同事们的挑衅,内心的痛楚一拥而上,化为一束直喷的怒火。我才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呢,我对着他的肚子又抓又扯。他护崽般盖住夹子左躲右闪。我当时啊,恨不得掏出他那肮脏的内脏。
眼前这庞然大物,是个人?但凡他有一点同理心,也不会做出如此卑鄙恶劣的事情。他的体型是我的两倍多,还是个男的,居然偷拿一个小女生的东西。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泯灭。“我要让你看看,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中国女生可不是软柿子。”我野猫般铆足劲朝他扑去,在他手背猛抓了一把。这一抓彻底驱散了他的睡意,他猛地大睁双眼,“啊”一声惨叫,向后退去。“中国功夫?来吧,来吧,我不怕。”他双眼分明流露出怯懦,却故作镇定地撸起袖子,满是防备地瞪着我,似乎要跟我干架。
昏睡的大熊似乎清醒,面对这遮天蔽日的巨兽,巨大的体型差让我感到害怕。他何止体重是我的两倍,都快赶上三倍了,简直是人猿泰山嘛,我刚才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应该看清他的体型,核算过敌我实力,有充分把握再宣战的嘛。怎么办,怎么办?我可能被他一拳打瘪,或被一屁股坐瘪,或木棍般被折成两段。总之,我的结局惨不忍睹啊。此时,因极度恐惧和紧张,我大脑彻底清醒,恢复成原来胆怯懦弱的我。
我深吸一口气,给塌陷的气势冲入能量。他的肿泡眼再次耷拉下来,一晃一晃地朝我挪来。我的神经元瞬间接通,把无数种应对策略演练了一遍,紧握拳头,眉头紧缩。“你看,都流血了。”他把那只毛茸茸的熊掌递到我面前,一脸沮丧。“谁叫你偷我的餐夹。”我趁机从他松懈的右手,一把夺回夹子,升起无限荣耀。我居然轻轻松松地赢了,难以置信,看来这个大块头虚有其表嘛。第一回合,中国VS印度,中国胜!
在我得意之际,他气呼呼地瞪着我:“我会告诉HR 的,你在船上滋事打架,它就是证据。”他狡诈一笑,把那只恶心泛着淡红血水的肘子凑近我:“等着瞧吧,我的手会自己讨回公道。”他终于把那几百斤肥肉拖走了。但他的话语一直在我脑海回放,我会不会被赶下船啊!赶下船可是旅费自费的啊,我一阵紧张。
得空时,我忙去咨询母鸡(同事),母鸡说在船上打架的确会受到处分,依情节严重性而判。至于,我把那个印度人的手抓破,双方各有说辞,看HR怎么说了。母鸡轻松地耸耸肩,给我竖了个大拇指,笑着走了。船上只有7个中国人,印度人上百个,很可能偏袒印度呀。
下班后,我又撞见了那个印度胖子,他严肃地告诫我:“我已经找过HR,并把抓破的手背给她看。她马上就会找你谈话,给你处分。等着瞧吧,中国人。”他恶狠狠地走了。这一席话仿佛在我内心掀起海浪,我这只小舟会不会翻船啊。
第二天我等啊等,没见HR,回头又撞见那个讨厌的印度胖子,冤家路窄。“HR在哪呀,怎么还没来找我?”我故意笑着打趣他,主动出击。“HR要管理这么一船人,她很忙的,等着瞧吧,现在祈祷上帝帮你一把还来得及。”这次他有些气弱,不敢再用那只毛手恶心我。当时我想,如果他再在我面前晃那只手,补上一道更深的血印子也说不定。
第三天,HR还是没来找我,我大喜。看来HR忙得根本没空搭理印度这档子劳什子芝麻绿豆事。一个大男人因手臂被小女生抓破一道口子,跑到HR告状去了,丢不丢人呐。说不定晚上还在被窝里抹眼泪呢,我忍不住大笑。结果,我又碰上了那个印度胖子。他显得有点窘迫,故意避开我。我主动绕道他面前笑着打招呼:“HR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啊,我等得头发都白了。我倒很想和她谈谈,有关偷拿别人餐夹一事,HR怎么处理?”我盯着他闪烁的眼睛,内心大快。他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他能拿我怎么办?气急了打我一顿,那他就彻底玩完了。窃取别人劳动果实本就不对,还恶人先告状,HR才不会那么傻,听信你一派胡言呢。仿佛几十年屈辱瞬间得以雪耻,谁让你自个儿撞到枪口上的呢。我从未感到如此神清气爽呐,一想到那人气呼呼却不敢发作的表情,我就忍不住大笑。淤堵的压力找到出口,得到疏通,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我这台发动机啊,又轰隆隆地转动起来了。
第二回合,中国VS印度,中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