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却了一切,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场雪下的很大,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在那场雪中,死了很多人,我不知道都死了谁,只知道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死了!那场雪不仅埋葬了我的记忆,也冰封了我的心!我逃离了哪里,打算找一个一个不下雪的地方!
辗转数个春秋,我找到了,但我并不喜欢那里,或者说,我不适应在那里生存!也是那是我才清楚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北极熊无法于赤道存活!我思量许久,终究是放不下那片被雪埋葬的村庄,于是我又回到了那里!
村庄还在,和原来一模一样,村民也是如此,但他们对我好像很陌生,我也一样,如果不是那股强烈的陌生感我甚至怀疑有没有下过那场大雪!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庆幸的是,家门口的那棵松树还是那个样子,也依然有我喜欢的美食!
一个个春秋过去了,虽然在也没有下过那样的大雪,但我每年还是会去那片没有雪的地方!年复一年,不知疲惫,即使那里有着能令我不舒服的高温和灼人的太阳!
途中遇到了什么风景,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记不清了,那场雪让我忘记了许多事情,记忆也变差了,身体也时常很冷,这或许也成了我每年都要去那个地方的原因!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于途中的某一天我喝了很多酒,哪一天呢?忘了!具体为什么喝呢?也不是很清楚!
喝了多少呢?大概很多吧。我只记得我吐血了,在雪地上像一个笑脸,像在笑我,又好像不是!我看了医生,医生说你得病那么久了,怎么才来看,现在估计无法根治了!我很疑惑,不就喝了个酒,怎么会这么严重!医生问起了我的往事,我说,得从那场大雪谈起……
医生的听诊器在胸腔游走时发出金属的悲鸣,诊室里的暖气蒸得窗玻璃蒙着白雾。我盯着那片朦胧,忽然看见玻璃内侧凝结的水珠正沿着记忆的纹路滑落,像极了那个雪夜沾在松针上的冰凌。
"那场雪..."我开口时喉咙里泛起铁锈味,诊室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扭曲成松脂燃烧的焦香。恍惚间又看见祠堂檐角垂下的冰锥,它们悬挂在记忆断层边缘,折射着月光与血光交织的碎片。
医生递来热茶的手背布满老人斑,让我想起祠堂地砖裂缝里渗出的暗红苔藓。那个守祠人总说苔藓是祖先的眼泪,每到雪夜就会在墙缝里开出细小的冰花。可当大雪真正来临的那晚,那些冰花却像千万双睁开的眼睛,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村子的屋檐。
"您见过会吞吃月光的雪吗?"我突然抓住医生的手腕,他白大褂下的皮肤冷得像地窖里的陶瓮,"第三夜子时,雪片变得半透明,裹着月亮的光晕往人七窍里钻。祠堂的铜铃没响,因为铃铛里塞满了凝固的月光..."
诊室灯光突然闪烁,医生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我听见自己指甲掐进他皮肤的声响,却感觉不到温度。就像那个雪夜触碰松树时,树皮下汩汩涌出的不是树脂,而是某种粘稠的、泛着荧光的液体,顺着皲裂的树皮蜿蜒成古老咒文。
CT机在隔壁嗡嗡作响,像极了祠堂地窖里永不停歇的纺车声。阿嬷们说那架纺车纺的不是棉线,是把雪夜的时辰纺成裹尸布。现在想来,她们浑浊的眼白里始终飘着细雪,瞳孔深处积着化不开的冰碴。
"您该住院观察。"医生抽回手时,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的腕脉。我忽然想起雪地上那个血画的笑脸,嘴角扬起的弧度与祠堂门环上的饕餮纹一模一样。当时没发觉,血渍渗进雪地后竟开出了晶状的冰花,就像...就像那些塞满铜铃的凝固月光。
走出诊所时,暮色正在融化。柏油路上积水倒映着破碎的霓虹,忽然都变成了飘落的雪片。我蹲下身想触碰水洼里的幻影,却看见涟漪中浮起无数张结霜的脸孔——原来那场大雪从未停歇,它一直在我骨髓深处纷纷扬扬地下着,将每滴血液都冻成细小的冰棱。
口袋里的松果突然发烫,这是当年从老松树下拾得的纪念。此刻它正在掌心跳动,鳞片状的外壳层层剥落,露出核心晶莹的冰核。冰核里封着一枚青玉耳坠,正是大雪第三夜,从阿姊冻僵的耳垂上消失的那只。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是雪夜铜铃迟到了二十年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