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门开启的瞬间,我被裹挟进浑浊的人流。西装革履的背包碰撞出金属的声响,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比秒针更急促。在中央商务区的玻璃幕墙森林里,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反光中重叠——领口歪斜的实习生,睫毛膏晕开的策划专员,举着咖啡的疲倦身影。
直到某个早高峰,人行道砖缝里缓慢移动的螺旋形暗影让我驻足。那是一只背着阳光的蜗牛,在钢筋混凝土的褶皱里执拗地前行。它的黏液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彩,像撒落的星屑。身后此起彼伏的啧声里,我第一次蹲下来,看露珠顺着蜗牛壳的纹路滚落成珍珠。
从此学会在时间的褶皱里藏匿诗行。午餐时追逐窗台上跃动的光斑,通勤路上收集不同站台的报站音调,在24小时便利店的冷柜前,看冰霜在玻璃门凝结出雾凇般的森林。那些被效率与KPI碾碎的时分,原来都藏着细小的金箔。
深秋的银杏大道上,我拾起一片金黄的落叶夹进会议记录本。叶脉的纹路恰似城市的地下铁线路图,只不过这里标注的是候鸟的航路与蝉鸣的周期。陶渊明采菊东篱时,衣袖里落进了整个秋天的重量;苏轼在承天寺的月光里,打捞起被贬谪碾碎的清辉。此刻我的银杏书签,正在PPT的夹页中酝酿着琥珀色的时间。
里尔克在《给青年诗人的信》里写道:"如果春天要来,大地就使它一点点地完成。"合上电脑的刹那,暮色正在窗台上烘焙着最后一块晚霞。远处写字楼的格子间渐次亮起,像被风吹散的孔明灯,而我的茶杯里,正漂浮着整个银河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