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最后一笔分期还款截图发给闺蜜小芸时,手机屏幕的冷光正映着她眼下的青黑。
“这月的信用卡终于还上了。”她敲下这句话,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对话框里,小芸刚发来张照片——她在上海外滩的餐厅,面前摆着摆盘精致的和牛,配文写着:“和客户谈合作,随便点的。”
林夏盯着照片里的银质餐具,突然想起上周三。她在公司茶水间听见两个实习生小声议论:“林姐今天背的包好好看,是香奈儿的新款吧?”“可不是嘛,我查了,得两万多呢。”
那天她摸着自己刚买的托特包,皮质硬邦邦的,边角还蹭着商场展示柜的灰。那是她在专柜蹲了两小时,咬着牙刷爆信用卡买的——“就当投资自己”,她当时对自己说。
可此刻,小芸的朋友圈像根刺扎进她心里。她想起上周五部门聚餐,主管拍着她肩膀说:“小夏最近状态不错啊,这包挺有品味。”当时她笑着应和,可只有自己知道,包里的信用卡账单已经逾期三天。
“叮——”微信弹出妈妈的视频通话。林夏慌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却瞥见屏幕反光里,自己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包边。
“晚晚,”妈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爸说你上次回家,穿的裙子是租的?”
林夏的喉咙突然发紧。上周末她回家,妈妈翻出她压箱底的连衣裙:“这是我年轻时买的,你穿肯定好看。”她却借口“职场需要”,说“租了条更合身的”。
“妈,我……”
“我不是怪你乱花钱。”妈妈打断她,“是前天去菜市场,张阿姨问我‘你闺女最近是不是混得不好?怎么总穿旧衣服’,我才惊觉……”
林夏的眼泪“啪嗒”掉在桌面上。她想起张阿姨是妈妈的牌友,总爱凑在一起聊子女。上周她穿那条租来的裙子去见客户,张阿姨在楼下遇见,拉着妈妈的手说:“晚晚现在是大白领了,穿得真体面。”
“妈,我就是想……”
“想让别人觉得你过得好。”妈妈替她说完,“可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穿我缝的补丁衣服,却跑得比谁都快?那时候你多开心?”
林夏突然想起大学时,她和室友阿琳挤在六平米的出租屋。阿琳用兼职赚的钱买了台二手相机,举着给她拍照:“你看,这样多好看!”那时她们蹲在地上吃泡面,却笑得比任何滤镜里的照片都甜。
“叮——”手机又震了。是小芸的消息:“今晚来我家吃饭?我妈炖了萝卜汤,你最爱喝的。”
林夏鬼使神差地点了“去”。她翻出压箱底的牛仔裤——那是她大学时买的,洗得发白却很舒服——套上运动鞋就出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照见玄关的镜子上贴着张便利贴:“今日目标:别再为面子买单。”那是她上周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加油打工人”都踏实。
小芸家的客厅飘着萝卜香。阿姨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盛的米饭:“小夏来啦,多吃点,这汤暖胃。”
林夏夹了块萝卜,突然想起上周在公司加班到十点,路过楼下包子铺,看见个外卖小哥蹲在台阶上啃包子。他的制服沾着油点,却笑得很开心:“今天的包子肉真多。”
“小夏,”小芸递来碗汤,“你最近怎么总发这些?我妈看了都问我,是不是压力大。”
林夏望着汤里浮着的油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想起昨天刷到的朋友圈——市场部的王姐晒出新买的别墅,配文“努力终有回报”;设计总监转发的“自由设计师月入三万”vlog里,女生坐在飘窗上,身后是整墙的设计稿。
可此刻,小芸妈妈的话像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的门:“你总说羡慕别人的生活,可你知道吗?王姐的别墅是和老公一起还了十年房贷,设计师的‘自由’是熬了五年夜改方案换来的。”
林夏的手机在兜里震动,是信用卡中心的短信:“本月应还金额:8763元。”
她摸出包里的托特包,皮质已经有些磨损。这是她用三个月的工资买的,可真正让它“有面子”的,从来不是标签上的logo,而是她每天背着它挤地铁、改方案、给客户送文件的模样。
“小芸,”她突然说,“我想退了那家摄影课。”
小芸愣了愣:“你不是说想学拍vlog?”
“想学,”林夏笑了,“但用自己攒的钱。”
那天晚上,林夏在二手平台挂出了托特包。商品描述里写着:“九成新,自用无瑕疵,希望它能遇到真正珍惜的人。”
下单的人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留言说:“姐姐,我特别喜欢这个包的纹路,感觉背它会很有勇气。”
林夏把钱转给小芸:“请你喝奶茶。”
小芸举着手机笑:“你现在这样,比背香奈儿好看多了。”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茶几上的萝卜汤。林夏舀了一勺,热气模糊了眼镜。她突然明白:那些为“面子”花的钱,从来都不是给自己的礼物,而是喂给别人优越感的饲料。
而真正的体面,从来都不在标签上,不在朋友圈里,而在你咬下萝卜的第一口甜里,在你摸到旧牛仔裤的熟悉感里,在你终于敢说“我喜欢”“我需要”的勇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