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玻璃映在了黑板上,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晕,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都记得。
1
老师还没有到,坐在班级的最后面,耳边是好友璐的喋喋不休。“哇,莫微,我就有预感,你会和我在一个班,咱俩是分不开滴。”她拉着我的胳膊晃啊晃的。
用力的把我的胳膊从她的魔爪中拉了来,“是,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亲爱的璐”,也是很无奈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莫微,这年我怀着梦想走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呐,还带着旁边这个所谓的闺蜜,黏气人不偿命,我总怀疑她对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其他人都在互相的聊着天,熟悉着彼此,也许今后的三年他们会变成很好的死党……
也有格格不入的,比如在第一排,那个白衬衫的男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带的书。目前为止,路过他座位的人都变成了别人的同桌。真有魔力,他是什么瘟神吗,怎么都没同桌。明明那么清爽,比其他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男生好多了。
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好熟悉。

打量着他,他抬起来头看了看,估计也感觉到了被打量的目光,嗯,然后我俩就看着彼此,傻傻的那种……
“你俩再看就对眼了”忽略了旁边还有璐这个家伙,紧张的移开了目光。
老师也伴着哒哒的高跟鞋声进来了,点名,上课,却没有心思,偶尔的看看那个男孩,他叫庄彦泽,真是越看越熟悉,就这样时间流过了一天。
整理书包,璐不再黏着我了,她的父亲大人开车来接她,以前总让我和她一起走,我拒绝了,还是喜欢放学路上可以清净的度过。
2
我家离学校不是很远,但还是喜欢像以前一样骑着单车,看路上的风景,路旁的树林,夕阳西下,归去的飞鸟,
沿着小路,去停放自行车的地方。
不远,我停住了。
庄彦泽推着他那无敌变速的单车往出走,嗯哼,我问了一个特别老套的问题让他停住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白痴的问题。
问完我就觉得太矫情了,吹着漏风的口哨,正想没事人一样迈开步伐,他居然说话了。
“你个笨蛋。”
笨蛋?哪笨了,他说我笨蛋,额头瞬间三道黑线,对他的好感大打折扣。
然后我俩就一起坐在附近的山坡上,嗯,没错,是一起,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你们信吗
我转过头盯着他,好像看出了什么,沉默的样子与记忆里那个男孩重合,是他!
是那个即使哭泣也没有声音的孩子,只是由着泪水流过脸颊流到地面也不吭声的那个孩子,记忆里,面对着他妈妈无端的责骂和殴打,也只是站着原地,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额头流的血遮住了眼睛,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最后直到有人把他的妈妈拉进了精神病院……

3
没错,是小泽,他的爸爸在外打工时出事身亡,妈妈受了很大的刺激,觉得爸爸出事都是因为给小泽挣学费,从此对他只有无端的打骂,也剥去了他去学校的资格,小小的他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有时趁阿姨正常时我会打招呼拉他出来,在附近的山坡上,一起看夕阳,给他分享我带来的大白兔,我记得他笑的样子,很好看,他也只是对我笑,平时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安静……
“呐,给你。”
我从回忆中醒来,看到他笑着,伸出的手里有两块大白兔。
看着他,正好背后是夕阳,那么暖,他却那么单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哭了出来,顺手还抱住了他。
“哭什么,不是给你糖了吗。”他轻拍着我的后背。
深呼吸,擦了擦眼泪,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慢慢下沉的夕阳,很安静的看着,沉默了许久。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离开了。”
“嗯。”
当时他离开并没有告诉我,而是跑到我妈妈那里,拿出手里捂的快化了的大白兔放到我妈妈手里,然后离开了,妈妈看到糖明白了,转交给我,告诉我,小泽走了……
“舅舅家做生意挣了很多钱,这么多年却没有孩子,他想领养,舅妈和舅舅商量最后决定把我带走,因为妈妈没办法照顾我,也是帮助了我家。我和妈妈被接到城里,妈妈被照顾的很好,精神状况也在好转,我也在努力的学习,想报答舅舅一家人。中考前我回去了,想看看你和阿姨,得知你家搬到了县城,后来也知道你被分到这个班,然后我就来了。”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讲完这些年,我才发现自己攥着书包带的手已经泛了白。原来那些年我总在山坡上找的人,不是凭空消失了,是在另一个地方努力活着。风卷着草叶掠过脚踝,带着夕阳的温度,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把最大的那颗大白兔塞给我,说“莫微吃,我不爱甜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舍不得。
“那你舅舅家……待你好吗?”我问得小心翼翼,怕戳到他不愿提的事。他低头剥开一颗糖,糖纸在手里揉出细碎的声响,“挺好的,舅妈会给我织毛衣,舅舅教我修单车。”说到这里,他抬头冲我笑,眼里落着碎金似的光,“就是总问我,小时候一起吃糖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我的脸颊突然发烫,慌忙别过脸去看远处的炊烟。他也不说话,只是陪着我坐在山坡上,直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后来还是他先起身,拍了拍我肩上的草屑,“该回家了,不然阿姨该担心了。”
推着自行车往山下走时,他的车筐里放着我的书包——说是“女孩子背太重”,不由分说就抢了过去。我们没再聊过去的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新学校的事,他说第一排的位置能清楚看见黑板,我说璐上课总在底下偷偷画漫画。路过巷口的小卖部时,他突然停住车,跑进去买了两袋大白兔,塞给我一袋,“存着慢慢吃,就像以前一样。”

从那天起,我们好像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每天早上他会提前十分钟在巷口等我,自行车筐里偶尔放着热乎的豆浆;放学路上我们会绕去山坡上坐一会儿,有时聊题目,有时只是安静地看夕阳。璐很快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每次下课都凑过来挤眉弄眼,“莫微,你和庄彦泽是不是偷偷早恋了?”
我总是红着脸否认,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直到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我妈妈和庄彦泽的舅妈坐在了一起,两个大人聊起我们小时候的事,笑得合不拢嘴。散会后,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小泽这孩子,这么多年还记着你,真是个有心的。”
高二那年冬天,庄彦泽的妈妈出院了,被接到舅舅家一起住。他特意带我去看她,阿姨比我记忆里温和了许多,拉着我的手反复说“谢谢你小时候陪小泽”,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大白兔,“这是小泽让我存的,说你爱吃。”
那天离开时,庄彦泽送我到巷口,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糖霜。他忽然开口:“莫微,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去有很多夕阳的城市。”我望着他认真的眼睛,用力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高三的日子过得飞快,堆满课桌的试卷,凌晨的台灯,还有每天不变的豆浆和大白兔。我们会在晚自习后留在教室刷题,他给我讲数学题,我帮他整理英语笔记;累了就趴在桌子上,分享一颗糖,听窗外的雪簌簌落下。璐总说我们是“学习搭子天花板”,可只有我们知道,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鼓励,和眼神交汇时的默契,早已超过了普通朋友。
高考结束那天,我们又去了那个山坡。夕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剥开糖纸喂到我嘴边,“莫微,我喜欢你,从小学时你把自己的糖分给我那天起,就喜欢了。”
我含着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慌慌张张地替我擦眼泪,“是不是太突然了?你别……”我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庄彦泽,我也是。”
后来我们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在一座有海的城市。每个周末我们会去海边看夕阳,他还会买大白兔,只是现在,他会把糖纸叠成小兔子,放进我的口袋里。有一次我问他,当初为什么会记得我那么久,他笑着说:“因为小时候只有你,会蹲在我身边,把最甜的糖分给我,还说‘小泽不哭,有我呢’。”
去年暑假我们回了县城,又去了那个山坡。夕阳依旧,草木葱茏,他从车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我们这些年攒下的糖纸,“莫微,我们以后每年都来这里,好不好?”我靠在他怀里,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轻声说:“好,还要带着我们的孩子,讲大白兔和夕阳的故事。”
风掠过山坡,带着熟悉的甜意,我忽然明白,有些遇见不是偶然,是小时候的大白兔,是少年时的夕阳,是多年来的念念不忘,最终把我们重新拉回彼此身边。就像庄彦泽说的,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只是在不同的地方,一起朝着有彼此的方向努力。
现在的我,再也不用在山坡上独自寻找那个安静的男孩,因为他会一直牵着我的手,从夕阳下的山坡,走到余生的每一个黄昏。而口袋里的大白兔,永远是我们之间最甜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