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红阑坐在客厅临河的落地窗前，一边喝酒一边抽烟。

红阑微侧着头看着落地窗外。这个角落几乎已经成了红阑的角落了，只要她来我家，她就总是坐在落地窗前。她喜欢落地窗，喜欢坐在落地窗边的竹椅子上捧着一本书侧头看窗外。

我往红阑的酒杯里倒了一点酒，然后给我的酒杯也倒了一点酒，一边倒酒一边对红阑说：“红阑，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吗？”

红阑转过头看着我说：“记得啊。”

“你告诉我说，因为你母亲喜欢辛弃疾，所以给你取名‘红阑’。”

“对。‘红巾翠袖，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你说你也喜欢辛弃疾，我就说我也喜欢辛弃疾。然后我俩一句接一句背了好一会儿辛弃疾......你说你喜欢那句‘醉里挑灯看剑’，但是就喜欢那一句，‘梦回吹角连营’就不喜欢了......”

“对，我最喜欢的就是‘醉里挑灯看剑’，我觉得这六个字写出了无尽的苍凉。这六个字里面有画面，有动作，有情感，还有情节，甚至你还能想到很多很多的故事，太厉害了......”

我边听边点头。接着我用播音腔充满感情的背诵起来：“落红无数，闲愁最苦——”我手捏酒杯，眼睛看着红阑，一字一顿。“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一开始红阑没搞懂我在做什么，也没明白我的意思。在念“闲愁最苦”的时候，红阑通过我声调、节奏、重点音节的变化感受到了我隐晦传达的意思，她直愣愣的看着我。念到“休去倚危栏”时，红阑已经明白了我在说什么，我看到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睛悄悄眯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很快，我就念完了词，红阑的表情是那么的苦痛、迷茫、失落，以至于我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她正晃晃悠悠的站在一叶仅可容脚的在半空中飞驰的小舟上，随时都能掉下去，危险极了。

我正打算提醒红阑停下来，赶紧下来，不要玩了，太危险了，耳朵里却传来红阑的声音，红阑说：“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把我给扯了回来。我回来了，红阑却又去了。我赶紧把酒杯伸出去碰了一下红阑手里的杯子，清脆的玻璃碰撞声把红阑惊醒过来，她像惊慌的兔子似的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茫然的看向我。

我举起酒杯示意她喝酒。我也抿了一小口酒。

咽下喉咙里的酒，我念了一句辛弃疾的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红阑喝完酒跟着我重复了一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说完她又喝了一口酒。

我们沉默了一分钟。我在心里组织语言，想着要怎么开口把话题引到“心痛”这件事儿上去。没想到红阑先开了口，她说：“莲姐，想说什么直接说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敞开了说，我能受得住。我们今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我听了她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问她：

“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痛。还在痛。但是我感觉程度似乎减轻了一些，没前几天那么剧烈那么厉害了。我现在已经认识到了，为什么我会看了电影后就开始心痛？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那是因为我的心里有坑洞，所以外力过来就会引起堵塞，疼痛。外部世界不过是内心世界的一种映射。如果我的心是平滑的，光洁的，那么无论多大的力过来，我都不会痛成这样——连续痛了整整7天。7天！莲姐，它一刻不停的痛了7天了。真是奇怪。太奇怪了。我真的怕我会一直心痛到死。我真的怕我会一直痛下去。如果我一直走不出来，心一直痛一直痛，那可怎么办哪？”

红阑脸上写满了担忧，问我：“为什么情绪会引起心脏的剧烈疼痛呢？我知道情绪确实会引起心痛，可是为什么要痛这么久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说：“你不是说今天感觉好多了吗。”

“是好多了，不像前几天痛得那么明显，那么剧烈了。”红阑把手放在胸口，并拢五指，半握拳头，用手指的中节和末节从上往下顺。“我今天是觉得好多了，疼痛的感觉不那么明显了，反正不像前几天那样能明显的感觉到心在痛，除了感觉到心痛外别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今天虽然痛得不那么明显了，但还是会觉得闷，很闷，感觉胸腔被堵着透不过气来。”

“只要有变化就行，就怕的是毫无变化。看来你是在慢慢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