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夜雨疏风骤，在迷蒙的雨意中一阵紧似一阵的凄凉逼上心头。子夜时分，卧听风雨自说自话，凝心奶奶来到了我的床前。
然而奶奶已真切的离开了我们。
半年多了，二百多个日夜在指缝间滑落，常常在梦醒时分，来不及擦眼泪的念及奶奶，念及她的笑貌音容。分明在一转身，一闪念之间奶奶还在我身后，微笑着，用和善的目光关注着我，那样亲切那样叫我心痛。
二
二00八年九月，我要负笈他乡读书了，高兴之余免不了一阵惆怅，因为就要离开家人去一个陌生的远方。爸妈为我即将远行准备着，我把这件事告诉奶奶时，她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我，那眼光里有多少不说自明的话。我走的那天早晨，奶奶早早的起床，似乎也在忙碌着，最后把我送到车站，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照看好自己，不要闯祸。踏上车儿的时候，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进心头。上车之后，泪水占据了我的视网，奶奶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拐弯处。
初到学校一切都是陌生的，思亲之情不觉的涌上心头，于是隔三差五的就给家里打个电话，由于爸妈时常不在家，每打电话，电话那头总是奶奶叮嘱不玩的话语，饭要吃好，天凉了，多穿点.......每次放下电话，就是一阵难过，好想回到她的身边。
对奶奶的思念与日俱增，每当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到奶奶，想到她坎坷的一生。
奶奶在很小的时候，她父母便先后离她而去，自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九岁的时候便来我们家做童养媳，里外杂活都有她来做，苦了，累了，受委屈了却无处诉说，只有躲在无人的角落哭泣。可以说她的童年是在痛苦与泪水的浇灌下度过的。后来生儿育女，供子读书，抚养成人，含辛茹苦。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让她们常常食不果腹，受尽苦头。当把子女的事都按排了，自己已是满脸皱纹，劳累了一辈子，应该好好的过晚年了。可是大儿子不幸去先她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多么的凄凉呀，爷爷惊受丧子之痛，病倒床上，这一病就是七年，虽有儿孙照料，但是七年来穿衣做饭还是奶奶的事，二00七年五月的一天，爷爷就悄悄的离去了，奶奶是哭肿了脸。老伴没了，便享受着极大的孤独。
一生劳累奔波，人生的三大不幸她就占了两个，真的很可怜，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三
日子伴着相思一路走来。
放寒假，我迫不急待的乘上了回家的车，夜晚当我回到家走进奶奶的房间时空荡荡的，不见人。母亲忙上来说：“你奶病了，去县医院看病，就住在叔家了。病的时候怕影响你学习，就没告诉你”当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夜晚怎样也睡不着，窗外，风刮过树梢，奏着尖利的音乐。心里想着祖母的安危让人格外发麻。
回到家里，没有奶奶的身影总感觉不习惯。心里一直筹划着去看看奶奶，可是腊月天家里又忙，车又不便。直到二00九年正月初二才和爸爸一同去看望。见到奶奶的那一刻，脑中一个健壮有力的老人才在我眼前消失了，奶奶变得全身肿胖，行动不便，少言语，心里就想着奶奶要是能恢复到以前那样该多好呀。爸爸拉着祖母去逛街，好想买点她平日最喜欢吃的，可是奶奶却不想吃，吃不下去。玩了一天多，要走的时候，她像小孩一样，要跟脚，说县城她住不习惯要回乡下。一再解释着，乡下医疗不方便，不利于养病，等病好些了一定接她回家，无论怎样说她都不听，那双期望的眼神让我和父亲满脸的无奈，最终不得不在她的喊叫声中离去。
正月十九的那天晚上，爸爸要外出打工，我也快去学校了，于是我又与爸爸一同去向祖母道别。我们买着奶奶平日爱吃的葡萄，酸奶，当见到奶奶的时候，吃了一惊，比以前的病重多了，有以前的肿胖变得消瘦，瘦的眼睛都扣进去了，脸色发黄。看到我们来了，她几次欲起来而不能。我与爸爸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叔叔在一旁忙解释到，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加病。在生活的压迫下爸爸不得不向躺在床上的奶奶作别，要走的时候奶奶还像叮嘱小孩一样，要爸爸干活注意身体，干不了得尽量少干。爸爸流着泪水跑出房间，坐上了远行的车。真的很难理解爸爸那一刻心里有多么的难受。第二天一早我就要走了，当我作别奶奶的时候，她的小手从被子里面缓缓的向我移动，我拉住奶奶的手，奶奶对我说：“到学校去要好好学习，我你就不用操心了，家里还有这么多人，我死的时候你回来就是了。”我哭着对奶奶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有时间我就回来看你。就在泪水与无奈中匆匆离去。
四
在学校的日子我总是想着奶奶的病。一日下午，叔叔打来电话说奶奶病情加重。我的内心震动之余，就不断的向上苍祈祷保佑奶奶平安。同时也在准备着回家看望，我与西安上学的姐姐商定于4月3日清明节放假回家，可是正当我们做着回家看望祖母的梦时。4月2日清晨一个电话把我从梦中惊醒，噩耗传来，祖母病逝。放下电话，然后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下，奔向车站，踏上了回家的车。一路上，祖母与我相处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在我眼前。这一天是会有的但是没想到来的如此匆忙，连见最后一面得机会也没给。
回到家里，看着戴着孝冒的家人，我泪水不止。再也没有以往那样听着我的脚步声，便从屋里喊出：“小舟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回来迟了，连遗容也没见一面，奶奶已安静的躺在灵柩里面，我们永远不再熟悉。与奶奶诀别的最后一面又清晰的映在我眼前。我知道奶奶永世不见她痛爱的孙儿了，我失态了，跪在灵柩前痛哭，爸爸拉起我忙在一旁安慰，人死不能复生。可是当讲述着奶奶最后的日子里，呼吸困难、饭不能吃、水不能饮的痛苦的时候，爸爸与我泪水连成一片。
夜间守灵的时候，想到《陈情表》中李密孝其祖母的情景，让我万分内疚。想着祖母生前对我那么好，小的时候常坐在她的身旁，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听她讲述爷爷的故事。常常是一同下厨房，祖母生火，我炒菜，其乐何极。还记得读初中的时候，爸妈不在家，祖母每天都等着我回来，一次与同学玩晚了，回来的路上遇上祖母步履蹒跚的走着沿路找我，看到祖母我很内疚的说以后一定早回家。我常常依偎在奶奶身旁笑着说，你要好好的活着，将来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你。奶奶说，那我就活一百岁吧。可是我外地求学的时候，病魔来了，无情的夺走了奶奶的生命。让我痛心的是在奶奶病的时候，我却不能送一碗汤药;弥留之际，却不能送终。
奶奶下葬的那天，我看着灵柩的缓缓移动，那似乎是奶奶一生艰难的缩影。看着一层层厚土将奶奶深埋，我想不仅仅埋在了地下，同时也深深的埋在了我心中。
我站在黄泥岗上，俯瞰连绵的起伏，泪水连连。我知道，从此后，山一层，水一层，故乡和祖母在我心中是永远的风景；从此后，日月交替，春秋代序，有一种思念地老天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