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林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锋衣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背上。他跟着阿杰在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手电筒的光圈里飞舞着密密麻麻的蚊虫。
"不是说公司派车来接吗？"他第三次问出这句话，喉咙里泛着铁锈味。六个小时前在仰光机场，阿杰说项目紧急，临时改道走陆路。此刻他盯着前方阿杰的后脑勺，突然发现这个大学室友的耳后有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转过山坳的瞬间，刺目的探照灯突然亮起。林深下意识抬手遮挡，听见金属摩擦的声响。等他放下胳膊，三个持枪的男人正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最前面的光头男人咧嘴一笑，金牙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欢迎来到KK园区。"
林深被推搡着穿过两道铁门，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走廊两侧的玻璃房里，几十台电脑屏幕幽幽发蓝，映着一张张惨白的脸。突然有人从斜里扑出来抓住他的裤脚，那是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救救我！他们说今天要抽我的——"
枪托砸在头骨上的闷响让林深浑身一颤。穿迷彩服的守卫拖着昏迷的年轻人往地下室走，地砖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阿杰突然凑到他耳边："记得大学时你总说想赚快钱？这里月薪五万起。"他的呼吸喷在林深脖子上，"当然，是用别人的命换。"
次日清晨，林深在301室的铁架床上醒来。床头贴着中英缅三语的《工作守则》，第七条用红笔圈出：未完成当日业绩者扣除三餐。下铺的眼镜男正在撕扯结痂的左手小指，那是昨天被老虎钳夹过的位置。
"新来的？"沙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穿红裙子的女人斜倚门框，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烟，"我是你们组长小雪。"她吐出的烟圈在空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上午背话术模板，下午实操。第一个月放你家人，第二个月就开始卖器官。"
林深摸到藏在鞋垫里的微型U盘，那是他偷偷带进来的加密器。昨晚他注意到机房的老式路由器闪着绿灯——1999年产的Cisco系统，用缓冲区溢出攻击或许能突破内网。但当他假装弯腰系鞋带靠近交换机时，后颈突然贴上冰冷的金属管。
"程序员是吧？"阿泰的声音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声，手枪顺着脊椎滑到尾椎，"上个月有个搞网络的，现在他的肝在曼谷黑市挂着呢。"壮汉的纹身手臂勒住林深脖子，"不过你要是能修复那个该死的财务系统...老板或许会多留你几天。"
暴雨拍打着铁皮屋顶，林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诈骗后台的数据库突然闪过异常数据流——有人在用暗网通道传输文件。他瞥见小雪在监控死角比划的手势：三根手指划过喉咙，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今晚要出货。"小雪借着递咖啡的机会往他手心塞了张字条。林深摸到纸张边缘的凹凸，那是用血写的摩斯电码。当他破译出"地下室有卫星电话"时，走廊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阿泰带着人冲进来，枪口还冒着硝烟："刚跑了两个猪仔，所有人去操场集合！"
探照灯将水泥地照得惨白。林深看见两个血人跪在积水里，正是昨晚睡在他对面的眼镜男和红裙子小雪。阿泰举起高压水枪，160psi的水柱瞬间冲掉小雪半张脸皮。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林深摸到裤袋里小雪偷偷塞给他的钥匙，冰凉的金属齿痕刺痛掌心。
机房充斥着服务器嗡鸣，林深盯着财务系统后台的十六进制日志。自从他"修复"了那个故意留漏洞的支付接口后，阿泰对他的监视反而变本加厉——此刻监控摄像头正用异常频率左右摆动，这是安保室在调整焦距的标志。
"2019年7月的日志被清洗过。"林深用指甲在键盘缝隙刮下些白色粉末，这是有人拆卸过硬盘的痕迹。当他尝试恢复被覆盖的FAT32表时，一段诡异的注释突然跳出来：
当第七个满月升起时，记得给罂粟花浇水 ——陈禹 2019.8.15`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裤腰。三年前轰动业界的区块链工程师失踪案，当事人最后发出的邮件里就有"罂粟花浇水"这个暗语。林深突然按住Delete键，身后传来橡胶靴碾碎蟑螂的声响。
"陈禹当时也坐这个位置。"阿泰的猎刀插在显示器边缘，刀柄上缅甸文的"复仇"二字泛着血光，"他跟你一样，总爱盯着空调出风口发呆。"刀刃突然转向天花板，那里有块松动的铝扣板。
深夜的暴雨掩盖了金属碰撞声。林深从通风管道摸出个防水袋，里面是张字迹模糊的电路图，背面用俄文写着"Троянский конь"（特洛伊木马）。当他将图纸对着紫外线灯，隐藏的经纬度坐标逐渐显现——正指向地下室禁闭区。
"这是用Rust语言写的自毁程序。"林深在食堂蘸着菜汤画示意图，"陈禹在财务系统里嵌入了双重验证机制。"腐烂的卷心菜在桌面上拼出区块链节点，"表面看我们在给赌场洗钱，实际上1%的资金流入了瑞士账户。"
小雪突然打翻汤碗，泼洒的汁液刚好盖住图案。阿泰正带着人从走廊经过，枪械碰撞声在水泥墙上撞出回音。"那账户是陈禹留给复仇基金的。"她压低声音，"但三年前他没能触发最终指令，因为..."
惨叫声从刑讯室炸开，两人同时僵住。小雪转动婚戒露出内侧刻痕，那是和陈禹图纸上相同的特洛伊木马标记："他是我未婚夫。阿泰发现他盗窃资金那天，用乙炔枪烧毁了他右手神经丛。"
林深摸到藏在袜套里的U盘，陈禹的加密程序正在自动比对时间戳。当系统时钟指向2022年8月15日零点，整个园区的警报器突然嘶鸣。所有显示器同时闪烁红字：
`债务已到期 请向瑞士账户支付违约金 1274.56 BTC`
阿泰踹开机房门的瞬间，林深正疯狂敲击键盘。"是陈禹的幽灵程序！"他调出滚动的代码瀑布，"他在底层固件植入了RAT远程控制，只要比特币价格突破三年前峰值就会自动激活！"
猎刀贴着耳廓钉进显示器，阿泰的瞳孔在警报红光中收缩成点："给你两小时解除，否则就把你做成活体服务器。"突然整个园区断电，备用发电机启动前的三十秒黑暗里，林深摸到小雪塞来的门禁卡。
"你以为陈禹为什么选今天？"林深在应急灯下冷笑，"三年前的今天，你用盐酸毁了他的视网膜。"他调出缅甸中央银行的实时汇率，"现在赎金已经超过园区全年营收，猜猜老板会先要谁的命？"
枪声在走廊炸响的刹那，林深启动预设的Dead Man Switch（死亡开关）。所有监控画面突然切换成三年前的录像：阿泰在刑讯室举起乙炔枪，陈禹被铁链锁住的手腕上，婚戒正反射着冷光。
焚烧炉的钢门在背后重重闭合，林深握着手电筒的手不住颤抖。陈禹的电路图显示通风管道直通园区西侧围墙，可当他们爬到尽头，只看见焊死的格栅外晃动着探照灯光——这是阿泰布下的监控陷阱。
"等等。"小雪突然按住他要去撬锁的手，婚戒在锈铁上刮出细微声响，"你听这风声。"管道深处传来奇特的共鸣，像是无数个笛孔在气流中呜咽。她扯下发夹在管壁划动，某段铁皮突然传出空鼓声。
林深用瑞士军刀撬开暗格，陈禹的钢笔滚落出来。笔帽内侧刻着经纬度修正公式：N16°45' + (PH值×10)，E96°08' - (导电率×5)。他想起三天前在机房看到的酸雨预警，此刻窗外暴雨的PH值正显示在警卫室监控屏上。
"4.3！"小雪突然指着通风口渗入的雨水，那些在铁皮上滋滋作响的水珠正腐蚀出焦黑色痕迹。林深飞速计算："把纬度修正为N16°45'+43= N17°28'，经度......"
话音未落，阿泰的狂笑突然从下方传来："小老鼠找到烧烤架了？"
焚烧炉控制台泛着绿光，林深将钢笔插入检修口。陈禹预设的验证程序突然启动，液晶屏显示：「请输入三年前今日的比特币哈希值」。
阿泰的脚步声已在十米开外，小雪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纹着「0x3a8e5d8b2f...」——正是2019年8月15日的区块链哈希。
炉膛轰然启动的瞬间，林深拽着小雪跳进运渣车通道。900℃的余温灼烧着后背，他们踩着还在冒烟的骨灰，在排烟管道里爬行。小雪突然闷哼一声，她的高跟鞋卡在了陈禹刻在管壁的莫尔斯电码纹路里。
"这不是逃生路线..."林深摸着管壁周期性出现的凸起，"是电磁线圈！"他扯开电缆胶皮，将铜丝缠上小雪的金项链。当阿泰的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时，他对着手机残存的电量按下播放键——陈禹留下的次声波文件让整条烟道开始共振。
排烟口涌进的暴雨浇灭了他们身上的火星。林深望着五米下的沼泽地，突然发现倒伏的芦苇排列成箭头形状——这是三年来无数逃亡者用尸体指明的真正出口。
身后传来阿泰的怒吼，子弹打在烟囱外壁溅起火星。小雪突然反身抓住灼热的铁梯："还记得财务系统的温度警报吗？"
当阿泰探出身子的瞬间，林深将捏碎的手机锂电池抛向还在发红的烟囱内壁。爆燃的火球吞没了半个夜空，他们跳进泥沼时，听见上方传来皮肉烧焦的噼啪声。
沼泽深处的芦苇荡里，小雪从胸衣夹层扯出防水袋。卫星电话的启动界面正在读取环境数据：酸雨导电率527μS/cm。当林深输入修正后的坐标，陈禹三年前预设的求救信号终于穿透雨幕。
缅甸东部军区指挥中心，电子地图上跳动的红点突然分裂成双重信号。技术少校吴敏摘下耳机："两个定位源，一个在仰光交易所，另一个..."她调出气象局的实时电离层监测图，"正沿着萨尔温江向东南移动。"
"把酸雨导电率图层叠加上去。"中国国际刑警联络官陈锋盯着屏幕上蔓延的紫色等高线，"陈禹当年在麻省理工的研究方向，就是利用大气电导率异常传递信息。"他突然指向两个重合的脉冲点，"看！527μS/cm的阈值区在收缩！"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KK园区上空翻涌的积雨云呈现诡异的铜绿色。当导电率数值突破临界点的瞬间，指挥中心所有设备同时收到三段式心跳信号——这正是三年前陈禹失踪前设定的SOS编码规则。
林深在齐腰深的沼泽里举起卫星电话，显示屏上的电离值正在疯狂跳动。小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动！导电率超过安全阈值会触发园区自毁程序！"
二十公里外，缅甸军方气象站的激光雷达突然捕捉到异常放电现象。吴敏少校看着呈指数增长的电场强度曲线："有人在用特斯拉线圈原理放大环境电导率！"她抓起对讲机，"突击队注意，目标区域即将形成球状闪电！"
阿泰焦黑的身影在沼泽边缘闪现，他手中的乙炔枪喷出蓝焰："把电话给我！"林深反而将电话高高举起，任由雨水顺着天线流淌。当导电率突破1000μS/cm的刹那，一道球形闪电从天而降，将阿泰手中的金属枪管熔成铁水。
仰光某地下钱庄，陈锋带人冲进服务器机房。显示屏上的比特币赎金倒计时停在00:00:00，陈禹预设的智能合约突然启动，1274.56BTC自动转入中缅联合反恐基金账户。
"这是陈工最后的礼物。"技术员调出暗网交易记录，"他早在三年前就计算好比特币会在今年八月突破六万美元。"显示屏突然弹出所有KK园区的监控画面，每个出口都被标记上电离安全通道。
沼泽深处，林深和小雪看着突然静止的卫星电话。显示屏浮现出陈禹生前的最后影像："当你们看到这段视频，说明电离定位已完成。请面向东北方35度..."背景音里传来乙炔枪点火声，"那是祖国直升机来的方向。"
直升机舱内，林深正在用冻僵的手指解析婚戒硅晶片。当北斗定位信号与陈禹的名单重合，平板上突然爆出数十个红点——所有标记的诈骗头目都在向中缅边境移动。
"是诱饵程序。"林深扯过舱内通讯器，"名单里嵌入了反向追踪病毒！"他调出陈禹的原始代码，发现每读取一个名字就会激活对应的手机GPS。驾驶舱突然响起警报，三架改装过的农药无人机正从云层俯冲而来。
小雪突然抢过平板，将婚戒按在摄像头前。紫外线扫描激活了隐藏协议，所有红点瞬间变成救援坐标："这才是他真正的礼物——用追捕者的网络做救援信标！"
越野车在丛林小径上颠簸，后视镜里映着追兵的摩托车灯。林深将卫星电话绑在方向盘上，让不断变化的电离值操控油门。"每公里导电率变化0.5%，对应变速箱需要调整..."他话音未落，车身突然腾空跃过断桥。
追兵在桥头急刹，领队男人举起手机正要拍摄，陈禹预设的声纹识别程序突然启动。当男人说出"追"字的瞬间，所有手机同时播放次声波频率，摩托车队集体失控撞向树丛。
"他给每个刽子手都定制了死亡开关。"小雪望着后窗火光，"声纹、步态、甚至呼吸频率..."
中缅联合指挥中心，大屏上代表诈骗集团的红色区域正在雪崩式收缩。陈锋看着区块链浏览器上的实时数据："陈禹把园区资产都转成了智能合约的燃料，每抓捕一人就释放对应赎金。"
吴敏少校突然指着卫星热力图："剩余暴徒在向水电站集结！" 林深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他们在试图制造电磁脉冲，陈禹的复仇程序需要持续电力..."
洪水闸门开启的轰鸣声中，小雪正攀爬在输电塔上。她用发卡短路继电器，跳动的电弧照亮颈间项链——那串陈禹用服务器电容改装的吊坠，此刻正吸收着过载电压。
林深站在KK园区废墟前，手持平板正在生成最后的数据报告。小雪将婚戒埋进焚烧炉残骸，金属在高温中析出硅晶片，自动刻录着近三年被害者名单。
当特警押解最后一名头目经过时，林深突然举起手机："你手机里是不是有张女儿的照片？"男人脸色骤变。"陈禹在虹膜识别算法里加了亲情权重，每次你看照片，定位精度就会提高0.1纳米。"
暴雨初歇，焚烧炉烟囱轰然倒塌。尘雾中浮现出奇异的光折射现象——陈禹用玻璃碎屑在废墟上拼出的二维码，扫描后是207页的跨国洗钱证据链。
三个月后，杭州某科技公司。林深正在调试新一代反诈系统，屏幕突然跳出陌生对话框：
`当第七个满月升起时，记得给罂粟花浇水`
他瞳孔骤缩，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代码框自动弹出新消息：
`谢谢你们浇灭了那片罂粟田 —— 陈禹的分布式人格系统`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林深摸向颈间挂着的U盘。在缅甸雨夜中损坏的存储芯片表面，正浮现出唯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见的荧光刻痕：
每个递归函数都需要终止条件，但人类的正义永无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