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下河

写作治疗师徒班中阶的最后一次课,黄老师带我们做了《轻轻呼唤你的名字》这个写作练习。按着埃里克森的人生八阶段理论,我们回顾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些名字。

像翻看老照片一样,我的记忆也在这个过程中被翻出来了。我还没有机会好好整理一下那天的写作练习,也还没来得及和好朋友分享这些发现。

前天夜里,我在书桌前整理资料,突然,一个名字闯入我的记忆——肖下河!

那是小时候,弟弟问妈妈:“我是哪里来的,我是你生的吗?”妈妈浅笑着对他说,“你不是我生的。你妈姓肖,叫肖下河。她生了你,把你给了我。你妈被人肖下河了。”(在我们的方言里,肖是推的意思)

弟弟疑惑又恐惧地看着妈妈,妈妈就盯着他认真地说:“你亲妈肖下河不要你了,只有我要你,我养你。你要乖点,不要太调皮了知道吗?”

弟弟愣愣的点头,一脸迷茫。

这是我久远童年里的印象,很多年没有想起来了。我和弟弟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儿女,爸爸去世了,妈妈也老了。

我以为,陈年往事会永远尘封在记忆里。

然而,“肖下河”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历史的屏障;又像许多神经树突,迅速连接起来。

往事,像一副魔幻拼图,在我脑海里迅速拼出一幅完整图画。

这不是故乡的那条河


第一个回忆是去年深秋,我一个人去住民宿。

那天我的心理老师直播,我和他连麦,我给他讲了一件困扰已久的事。这件事儿让我害怕,不敢轻易告诉人。

我告诉他,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关系挺好。但我们走到河边,湖边,桥上,我总有个邪恶的念头:把她推下去。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我怎么这么可怕?她是我心爱的女儿啊~我平时对她说话都是柔声细语,从没想过伤害她,我怎么可以有这种念头?!!

我恐惧极了,不敢再往下想。有时候,我拉着女儿快速走过桥面,有时候我屏住呼吸故作镇定。

离开水边,我的念头就消失了。但下次靠近,又会出现……

心理老师给我做了个催眠。在深层的潜意识里,他陪着我去看见,其实我想推下去的那个人,不是女儿,而是自己。他又帮我做了些处理,之后我就再也没出现过那种念头。

我专门在和女儿一起去到水边时觉察过,真的没有那种念头了。我好欣慰,我以为这一关就此过了,翻篇了。

怎想到,“肖下河”这个名字,会在我参加完30周的写作治疗之后,突然造访我。

来造访我的还有一个句子:你妈叫肖下河。

童年往事也浮现了。心理老师帮我做的疗愈也浮现了。再加上刚刚进行完的“轻声呼唤你的名字”写作练习。

那天,我在本子上,写下来“肖下河”这个名字。我决定写一篇文章,记录这些陈年往事。

往事并没有过去,它只是被尘封在某个地方,等着被发现。

人到中年的我,选择相信:一切的发生,都是有益于我成长的。

当年,妈妈哄骗和吓唬弟弟的话,不过是希望他听话点,让妈妈少操心。

年幼的我在一旁听到了,我不懂妈妈为什么这么说。意识上,我知道我是妈妈生的,我不是“肖下河”生的,我妈妈没有被肖(推)下河。但潜意识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把那种恐惧吸收到心里去了。

一个女人,她生了孩子,她被推到河里去了。她被河水冲走了,死了。

这样的画面让我背脊发凉。

或许,有些创伤,在我的身体记忆里。也可能不是属于我的。

我还记得妈妈给我讲,她当了六年独生女,六岁时她才有弟弟。她也是从小带弟弟。她八九岁时,带弟弟去河边玩。她在岸上玩,没留意到她弟弟去了河里,被河水冲走了。有个村里的叔叔刚好在旁边,他跑下河把弟弟救上来了,责骂我妈妈:“你要悖时,你让你弟弟差点被冲走了,你要悖时!”(悖时是家乡话遭殃的意思)

妈妈给我讲这件事,我头脑里会出现外婆家那条河的场景。岸边的草地,田野,惊慌失措的小妈妈,都在我眼前。

我不知道,妈妈所说的“肖下河”,是不是和她自己的经历有关。

我知道,妈妈很爱我和弟弟,养育我们长大,对我们很好。但我其实不想承认的是:妈妈对我们是有伤害的。正像我也不想承认:我也会伤害我的儿女。

肖下河的往事浮现出来,我相信她是来疗愈我的,整合我内心破碎的地方,让我更完整。

这个过程中,文字,书写,起到了关键作用。

我又一次体验到:文字可以深入潜意识,书写具有心理治疗的作用;而心理治疗,反过来又会促进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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