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用一个字形容你的2014”在朋友圈火起来的时候,我写了个“怂”。
还写了好几遍,试图彰显出一个学过六年书法的人的水准。最后的结果还是比较失败,那个字的结构我怎么也把握不好。
有人理解为怂,从中看出我的沮丧,或许还有不甘。
有人理解为从心,说这个字像一个笑脸。
现在的我,已经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意思是,只要你不要犯大的政治错误,基本不可能被开除。
有的时候,我也会坐在电脑面前发呆,然后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点点流失。如同我父母当年形容他们当公务员时的状态:从下午3点就盼着下班。
但是幸福之处在于,也总有那么多我想报道的东西,它们熠熠生辉,充满灵性,扑棱着翅膀等待我去捕捉。
不过不幸之处又在于,你写了篇稿,在总编室可以押到两三周之后。那些过于社会化的选题,可能真是入不了这中央级新闻媒体的法眼。
或者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发行季节,能跟广告沾亲带故的稿子,才是真正的“好”稿。
但我早已过了所谓愤世嫉俗的年纪。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羞答答的不谈理想了。谁谈谁傻,谁谈谁幼稚,谁谈谁不像学新闻的。所以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并且正像那些研究媒介组织和媒介内部规范的学者所说的一样,开始了社会化,开始了自我规训,调整自己的气质,调整自己的文风,向组织靠拢。
现在,我抱怨最多的,其实是单位的食堂。
为什么只准打一个菜?为什么豆芽也能当菜?
我会频繁地刷新微博和微信朋友圈,我寻找选题,也是在看其他人的人生。
我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不可避免地滑向平庸,甚至带有点可能一成不变的决绝,每一次新的采访就好像是给这一池静水中投入一枚石子。所以我也抱怨为什么要去行政部门轮岗三个月,这三个月不会再有石子,想来真是挠心挠肝。
我曾经的同学,或者是现在的朋友,他们都有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
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创业,或者加入了初创公司。
他们中还有些人在国外,美景和美食,我只能默默狂点赞。
所以,我只是一个留在体制内的,从没出过国的,土鳖。
我甚至没法凑上前去跟人谈互联网思维、社交软件,或者互联网金融。
我只在跟男盆友吃饭的时候,会吐槽一句,报纸上都没什么好稿子;或者,我写的稿子别人都看不到,我们的新媒体做的好糟糕。
这就好像,你义无反顾踏上一条沉船。
这是一个铁板钉钉的夕阳行业,你依然带着献祭的心情去追逐它即将消逝的光芒。
你甚至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以踏上这艘泰坦尼克。你看到,有人在挣扎求生,有人在平静等死。而在广阔的海面上,随处可见不同的风景。
我曾跟朋友说,喂,跟你们说啊,现在中关村那群创业的,很多人都比我们小好几岁了。
我带着录音笔和采访本,兴冲冲前去,听他们的故事。回来后组织文字,用一种纯然的喜悦,将不同的细节和信息排列组合。但是落下最后一个标点后,我又怅然若失。
年纪一样大,我只是那个写报道的人,而已。
肯定还是会怀疑工作的意义吧?只要你深入思考那么,一点点。
所以我拒绝深入思考。那些无解的问题,我并不想让它们困扰我。
当时,朋友说,也许我们就是坐在路边鼓掌的人。我说,恩。
在我年纪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最害怕过上的,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我觉得太普通了,太普通了,普通到不值得拥有。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很优秀,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就会跟别人不一样,一定就会大放异彩。恩,大概就是那种,我就是上帝的宠儿这样神经病一样的自信。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神经病的自信终于慢慢的,渐渐的,平息下来。
高二之后,我终于承认,清华北大其实对我来说,有点遥远。诺,我不是上帝的宠儿。
高考之后,我甚至做过噩梦,梦见我的数学忘记做了几道大题,成绩非常难看。
醒过来之后,我思考的问题,是,如果我考砸了,就要和当时的男朋友(也是现在的)分手,因为他都保送复旦了,我一点都配不上他。
其实,要让人接受,平凡是唯一的答案,这件事情,需要时间。
当朴树一遍遍唱着“平凡之路”,我只能说,这歌词真狠。真到位。
我现在确实就是坐在路边鼓掌的人。我考虑的事情,是怎么让这掌声更动听点,更真实点。
所以,我选择了现在的领域,现在的工作,现在的单位,到底是“怂”,还是“从心”?
亦或者两者都有?
找工作的时候,有人说,你为什么要用宝贵青春中的很长一段时间,来为高考之后匆忙做的一个决定买单?他的意思是,当你年幼无知,刚刚满了18岁,念了一个新闻专业,你就一根筋要做新闻吗?
我不是没有想过其他选择。
但每次我想象做出其他选择之后的生活,都会觉得,特别遗憾。
那种遗憾让我恐慌,让我想要马上逃离。我觉得,这是我承受不了的遗憾。
就当它是我的一个梦吧,我总要去圆了它。尽管我多么清楚,大厦将倾。
我现在微薄的愿望,就是多写点好稿子,有温度的,不板起脸来的,触及实际问题的。
然后,如果还能被更多人看到,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