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喜乐年华主题征文活动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父亲对春节、端午节、中秋节是绝不马虎的，那种对节日的期待与期盼，那是明里暗里都有的，如果说暴露得最多的，那肯定就是吃了。有时候做梦都在吃那大块大块的红烧肉，最可恨的是 ，你刚准备下口的时候，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或者是被大人叫醒，该起床了，总之，从来没有一次能顺利地吃到嘴里，令人特别沮丧。

不过，过年的时候总是不会落空的，每年到了小年，父亲就开始忙活了，炒瓜子、炒花生、切糖、做糍粑、烤鞭炮，那是一样都不能少的。那时候我和妹妹还小，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也会跟着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说白了，就是想混点吃的，父亲也不说破，总是让我们如愿以偿。

比如说炒瓜子、炒花生，那是我和妹妹最喜欢的项目，父亲会提前买好瓜子和花生，这是一个技术活，过年待客的瓜子花生好不好，买也是关键，如果抓住了机会，我是一定会跟着去的，因为跟着去除了要走一点路，再没有别的了，但跟着去是一定有收获的，腊月的街头，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什么汤包呀，馄饨呀，父亲总是不忍心我暗自咽口水的，实在手上不活头，吃个馒头也是特别香的。

我们这里瓜子花生都是对面山上的农户驮下来卖的，一麻袋一麻袋整整齐齐地摆着，把麻袋的上面打开，然后整齐地卷过来，只要站在麻袋前面就可以把瓜子花生看得一目了然，农户还会非常热情地邀请每一个路过的人品尝。

虽然都是生的，但我也很有兴趣尝试一下，吃到嘴里虽然不像炒熟了的瓜子花生那样满口喷香，但也有一缕淡淡的香味挟着一丝丝的腥味，也可以回味很久很久，那种体验是愉快的。

炒瓜子花生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了，父亲每次都是用盐炒的，把盐和瓜子一起放进那口炒菜的锅里，把蜂窝煤的炉子开成小火，父亲会搬一把椅子坐在炉子旁边慢慢地翻炒，这是一个慢功夫，要炒很久很久，妹妹喜欢出去玩儿，但我喜欢坐在父亲旁边和他说话，看着父亲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炒锅里的东西，然后时不时地伸手拈一颗出来尝一尝，看看熟了没有。

父亲总是会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记得有一次父亲和二姑妈聊天的时候，父亲无比欣慰地说：“这丫头有心思，每次我做吃的她都给我帮忙，顺便把肚子吃饱，炒个瓜子她要吃半斤。”

父亲是饿过肚子的人，在他的心里，能把肚子吃饱的孩子都是不用操心的孩子，也如父亲所愿，在我的记忆中，我就从来没有瘦过。

炒完瓜子花生，父亲就会切糖，切糖是一件非常麻烦的工作，要提前做很多准备，我们家每次切糖都是和二姑妈家里一起切的，二姑妈家里四个孩子，那样帮手比较多，当然，偷吃的也比较多。

父亲每次切糖都会有三个品种——米泡糖、芝麻糖、花生糖。在切糖之前，父亲会先炒米泡，米泡就是先把糯米蒸熟，再把它晒干，然后放在锅里用小火一炒，就变成米泡了。炒完米泡就炒芝麻，炒完芝麻再炒花生米，还要把花生衣去掉，每次都是父亲一边炒，我们就一边吃，等父亲把所有的东西都炒熟了，准备化糖的时候，我们的肚子也差不多滚圆滚圆的了。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会自己做麦芽糖，后来市场上有麦芽糖买了，父亲就没有自己做了。

父亲先把一坨麦芽糖放进锅里，灶堂里烧着小火，等糖化成很清很清的液体后，父亲就会把米泡放进去搅拌，这是一个非常要力气的活儿，那拌了糖的米泡黏糊糊的，父亲每搅拌一下，我都感觉父亲是在撕扯着什么。

等到每一颗米泡都拌上了糖，父亲就会把米泡装进一个模子里，快速用锅铲扒平，然后用一个大大的圆柱体在模子上面不停地擀，等到所有的米泡都压紧了，父亲就会取下模子，趁热把沾了糖的米泡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父亲切的时候，感觉米泡还是软软的、脆脆的，但等父亲切完，我们拿一块放进嘴里的时候，它就已经变成硬硬的、脆脆的了，这就是米泡糖，芝麻糖就是米泡加芝麻加糖，花生糖就是米泡加花生加糖，这个可以自由发挥，不过，不管父亲怎样发挥，我还是最喜欢吃父亲切的米泡糖。

做糍粑也是非常累人的，要把蒸熟的糯米倒进一个缸里，然后三、四个人一人拿一根粗粗的木棒轮流着往缸里扎，一直要把糯米扎成泥状才行，每次做糍粑都是几户人家一起做的，基本上不会少二姑父和小姑父，后来二姑妈家里的表哥大了，也可以帮忙了。

我们几个小的帮不了什么忙，就在旁边看热闹，然后趁着扎糯米的人停下来看糯米扎得怎么样了的时候揪上一把放进嘴里，那还没有做成糍粑的“糍粑”就是好吃，不知道为什么。

每年到了腊月二十几的时候，父亲就会买一些鞭炮回来，其中有一挂大大的鞭炮，那是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放的，并且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寓意，那就是鞭炮炸得越响，来年就越红火。

每年除夕的那天晚上，父亲都会用蜂窝煤烧很大一盆火，我们三个人围着火盆一边烤火一边吃父亲给我们备的年货，在这个时候，父亲从来不会忘记把鞭炮拿出来烤一烤，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苦，但父亲总是对来年满怀希望。

随着机械化的不断普及，父亲已经好多年没有自己炒过瓜子花生、切糖和做糍粑了，从前父亲辛辛苦苦一天才能做完的工作，现在在机器的帮助下，十分钟都不要就做完了，我们都不用在那烟熏火燎中奔忙了，直接坐下来边吃边聊就好了。

不过，机器没有取代烤鞭炮，现在我们已经不用火盆和蜂窝煤烤火了，而是用电炉子和火桌烤火，既干净又安全，父亲的鞭炮没有地方放了，他就把它放在火桌上面，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温度，他也觉得会炸得很响很响。

2023.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