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2年,刘林读小学,喜欢邻村的小花姑娘,只是那时没有胆子说出来,那个时候,若是说出来,会被家长追着打的。
小花是隔壁村子的,她和刘林同班,刘林是组长,她是学习委员。
那段时间,语文老师一直提倡背作文范文,希望可以培养大伙的情操,提高大伙的文学爱好。
他们有分工的,班长需要给班主任背诵文章,学习委员需要给班长背,而组长负责每个组的背诵情况,他们都是要给学习委员背诵的。
就这样,刘林高兴,早上起得早,开始哇哇的朗读,只是希望自己在小花面前的时候,不要紧张的说不出话。母亲看着刘林拿着本子一个劲的读,高兴的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这孩子,懂事了。
只是母亲不知道他的想法罢了,他只是为了她,当然了也是为了自己。
有一次,他在小花面前背朱自清的《匆匆》时,忽然忘记了,开头有点迷糊了。小花笑着说别着急,再想想。
他看到她对他笑了,顿时脸红了起来。她看着他脸红,小花也转过身去,丢了一句:“回去好好读读,熟悉了再来找我。”
刘林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看着小花去找其他组长了。自己太没出息了,这篇文章,不,以后每天的文章不会再像今天一样,绝不。
果真,那天以后,刘林背的每篇文章,一句一字的背了出来,背完他就走。
他不知道小花什么表情,他只知道任务完成了。
2
1996年,他们读到了初三。
那时复习功课,时间很紧。刘林成绩不错,一直在班里前三名。小花在实验班,成绩也是让人羡慕。
镇子上有所市重点高中,在那个时候,若是哪家的孩子能够考上那所高中,全家都会请大伙吃饭的。作为农村的孩子,不像城里有图书馆,也有各种培训班。
农村的孩子回去放下书包就要跟着家人去干活,有时到了很晚才回来,努力撑着自己把作业草草的做完,然后就呼呼大睡。
有一次放学,刘林和小花一起回来。路上他问小花:“毕业了准备去哪儿?留在家里还是出去打工?”
小花抬起头笑着说:“我想读高中,没错,就是咱们镇子上的高中。”
“不会吧?咱们学校往年也就是一两个能考上,难度很大啊。”
“可我想试试。”
刘林不再说话,不曾想这样一段对话,在他的心里,有一团火,总是在偷偷的燃烧着。在他的村子里,至今还没有一个孩子考上过镇子上的那所高中,他也想试试。
没错,由于小学几年给小花背了很多文章,他的语文很是厉害,每次考试得分很高。就是数学不好,为了这件事,他偷偷的背着书包放学找了老师,他知道老师住在学校隔壁,他就抱着书包蹲在门口等。
数学老师看到了,听说这孩子是来学习的,甚是感动。他赶紧把他喊到家里,搬着凳子坐了下来,还别说,刘林的基础真的很差。
不过老师希望他能够多来,只要有时间就来。刘林低着头,有时回去晚了,母亲抱怨他贪玩,他笑着不说,放下书包帮着家里干活。
与此同时,小花也是很努力,她在班里的压力很大,因为她听说过实验班一般一年也就几个人可以考入高中,可她还在担心自己的物理,不好,担心到时别出错。
她经常偷偷的跑去找物理课代表请教,希望有些问题能够整明白。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在不同的班级,却偷偷的做着相同的梦。
3
1997年,中考拉开帷幕。
刘林生怕肚子饿,他让母亲到集市买了些鸡蛋,早餐三个,午饭四个,他不能让肚子饿着,这样做卷子他心里不自在。
考完了,刘林和大伙都到了学校,得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回家了。大伙纷纷抱怨卷子难度不小,刘林也点着头。小花的书也多,刘林跑过来帮她搬着。
那天大伙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家人推着板车,慢慢的把东西陆陆续续搬回去。
又是回来的路上,刘林和小花不说话,他们知道,也许自己的读书生涯就此止步,今年的卷子很难,好多都不会,可谁都不愿意说。
到了半路,终于,小花开口:“那个,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没事,不累。”
“才走一半路程呢,咱们坐在路旁休息一下吧?”
刘林把书慢慢的放在路旁,他不想说话,没有一点心情。还是小花说了句:“考的如何?”
“哎,不好。”
“我也是,尽力就好啦,不想了。”
“恩恩。”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路的对面,到处都是乡下人的身影,他们拿着镰刀,弯着腰,一把一把的割着麦子。
仿佛那一刻,他们明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摆脱不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俩人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回去了。
一路走,一路沉默。
4
中考成绩出来了,可刘林和小花的同学没有人去学校看分数,仿佛在大伙心里也不用看,好像去那儿白跑一趟。
刘林和小花也是,记得当时,刘林在帮着母亲给高粱施肥,来回在高粱田里跑着,汗流浃背不说,胳膊上到处都是被刮的痕迹,一道一道的很像伤疤。
母亲看着难过,不忍心,就让刘林坐在那儿休息,可他不干。就这样,不断的干着。
不一会儿听到有人吆喝,慢慢的听,是邻居大婶的吆喝声,是在喊刘林。没错,当婶子告诉他们娘俩:“刘林考上了,考上了。”那一刻,刘林瘫坐在了地上,母亲手中的化肥袋子也掉了地上,意想不到,真争气。
那个夏天,刘林觉得这些年终于让家人扬眉吐气一番,感动。
小花没有考上,刘林跑到她家安慰了许久。
小花一直哭着,总是担心物理成绩不好,不曾想还是影响到了。刘林劝她也可以考虑一下中专,一辈子不一定总要看着一棵树。
那个夏天,小花的世界是灰色的,不过有刘林时不时的出现,心里稍微有点安慰。
5
九月,刘林读了高中,村子里有好多人都送了自己家的特产,有人送鸡蛋,有人送馒头,还有人送水果。他可高兴坏了。
小花去了不远的城市读了中专,也还是不错。
她走的时候,刘林和她说过,记得写信。
就这样,小花去了远方,刘林就在自己的小镇上,他心中火苗并没有熄灭,相反慢慢的越来越旺盛了。他要考大学,能够考进这样的高中,距离大学不远了。
每天他都在努力的看书,高中有图书馆了,可以接触到很多书,虽然功课很忙,可刘林还是不忘看书,当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给小花写信。
就这样,在信纸的你来我往中,他们知道了彼此,虽然说不出是爱情,可也都觉得离不开彼此。有些心里话,不好和家人朋友说,那就都写在纸上吧?
就像《解忧杂货店》里的那样一般,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浪矢老爷爷。
有一天收到信,刘林打开看了一会儿,不曾想小花遇到麻烦了,有一个城里的孩子整天找她,说是要让小花做他的女朋友,小花吓哭了,只能和刘林说。
那天,刘林偷偷和老师请了假,然后用着自己的伙食费买了车票来到了小花的学校。她见到了他,直接就哭了。
刘林安慰了好久,他找到了那个男孩准备理论,不曾想男孩身旁两个人,二话不说抓着刘林就乱踢猛打。
刘林被打的躺在地上,小花在旁边使劲的护着。那个男孩没有停下,把小花拉开,然后接着打,还说了:“老子打得就是你,不顺眼。”
也不知怎么,打着打着,刘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刀,直接划向男孩。
一转眼的功夫,男孩的胳膊,身上,到处流着血。
他的朋友看到情况转身跑了,男孩瞬间倒在地上不停的叫着。
刘林和小花吓坏了,有人报警,有人打120,刘林成年了,被抓了起来。这个消息传到了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刘林的母亲瘫坐在地上,怎么可能?孩子在镇子上啊,怎么会在外地呢?
从此,他们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
6
刘林被判了八年,每年只有两个人去看他,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小花。
每次小花来,他都会让她以后不要来了,这样的地方多来也不好,可小花从未听过。
倒是母亲,每次来的时候,总是哭着不忍离开,刘林也很后悔,自己让母亲失望了。
后来,小花真的不来了,剩下母亲一个人。
刘林心里觉得惆怅,可又觉得没什么,这一切都挺好的。
7
八年不长不短,总算是过去了。2005年的秋天,刘林出狱了。
当他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发现熟悉的面孔,除了母亲,竟还有一个人。她是小花,消失了五年的小花,自己深爱过的小花。
那天回来,刘林偷偷的问了小花这几年哪儿去了。
她笑着说:“毕业我就去了深圳,从开始吃着泡面到如今终于在单位做到了主任,天道酬勤,一切都刚刚好。”
他的目光有点呆滞,可能在里面的日子久了,竟然又问了一个奇葩问题:“你结婚了吧?”
她哭笑不得:“我一直在等你啊。”
她偷偷的告诉他一个秘密:为了等他,这几年,她逢人就说:“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瞒住了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
那一刻,刘林紧紧抱住她,久久不肯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