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后返校的冯唐娃再也没有笑过。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班主任王婕来到冯唐娃的座位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冯唐娃盯着手中的课本，淡淡地说。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王婕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她想到了几天前，冯唐娃和临班一个男生打架，受伤，她送冯唐娃回家的情景：总上夜班的母亲，两个年幼的弟弟……即便如此，冯唐娃的脸上依然是常常挂着微笑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办公室，王婕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喂——一个疲惫的女声。低沉，慵懒。
你是……冯唐娃的……王婕的语气有些迟疑。
我是唐娃他妈。那边的声音似乎是警醒了一些，却依然不带有任何温度。
我是冯唐娃的班主任王婕。给你打电话，是想说说冯唐娃最近的情况。他这些天好像心情不大好。以前，他看起来挺开心的，也很爱笑……
王婕一句赶着一句地说，像有什么在追赶她似的。
哦，这样啊……没事的！冯唐娃的母亲没等王婕说完，就很快地说，谢谢王老师关心他。我这会儿正忙。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啊。
拎着手机，王婕不免讪笑自己。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吧？王婕安慰自己。十几岁的孩子，情绪变化大点，也不能算不正常。否则，他母亲怎么可能不关心？
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
冯唐娃独来独往，面无表情。他几乎变成了一个行走着的木头人。
不过，冯唐娃似乎是突然之间对学习产生了兴趣。
就连数学老师瑶琴都高兴地说，冯唐娃现在表现可好了！不但在课堂上认真听讲，每天都还交作业呢！
五月，一天比一天炎热。九年级的教室，迎战中考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老师和同学们已经渐渐习惯了冯唐娃那张严肃到木然的脸和他独来独往谁也不理的样子。大家倒渐渐忘记了冯唐娃原来那张总是无意义地淡笑着的脸。
没有人再计较他的冷漠，也没有人再去故意逗他笑。就连他最爱玩闹的朋友钱进、聂子川，也不再去招惹他。
第二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好多学生到办公室去看成绩。
谁也没有注意到，冯唐娃悄然来到人群外围，勾着头，热切地盯视着电脑屏幕。几乎是目光触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他热切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下午放学后，王婕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冯唐娃来了。
没关系的，冯唐娃，老师已经看到你努力了。这次没考好，咱们继续努力啊……
王婕见冯唐娃脸色很不好，眼睛红红的，便尽力安慰他。
王老师……冯唐娃咬了咬嘴唇。我原以为，努力学习就可以……可是，可是……
冯唐娃眼含泪水，头越垂越低。
没关系，没关系的！王婕赶紧站起来，拍了拍冯唐娃因为尽力克制而哆嗦着的肩膀。
不！没有用了！我知道。没有用的！我差得太多了！
冯唐娃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瘦弱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王婕慌得赶紧拉过一张椅子，把浑身哆嗦的冯唐娃按在椅子上。她轻轻拍着冯唐娃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来，先喝口水好吗？王婕见冯唐娃稍稍平静了一些，给他倒了一杯水。
冯唐娃接过水杯，也不管冷热，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放下水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王婕。
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一闪而过。
这个熟悉的一闪而过的微笑竟刺痛了王婕的心。使她几乎掉下泪来。
冯唐娃……王婕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老师，没事了。冯唐娃站了起来。我决定不再参加中考了。我想尽快找工作上班！冯唐娃近乎坚定地说道。
不要这样！一次考试而已，怎么就灰心了？王婕一把拉住就要往外走的冯唐娃。
我必须走！老师，我知道您好意留我。我原来也想着能通过努力……唉，还是算了！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我差得太多了。还不如直接上个中专，学点技术，早点工作。我妈也不至于……不至于……
王婕愣愣地看着冯唐娃走出去的瘦削的背影，心里空空的。
手机铃响。是家里打来的。王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天色已暗。整座教学楼被暗沉沉的夜色包围。
远远的墙外，隐约有小摊贩的叫卖声，汽车喇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