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荣获简书平台「恋爱瞬间·你身边甜到牙疼的爱情故事」征文三等奖。
所有光芒，都需要时间才能看到。
——题记
1.
柳絮生下来只有三斤九两，柳爸爸因此以“絮”给宝贝女儿取名。
她爱哭不爱睡，多病多灾，半夜三更跑急诊的回数十个指头也数不过来，拨勒似的长到五岁。可能是前五年将后五年的病都一块生了去。从此倒无恙无疾，精灵气十足，六岁能爬树，十岁可以游过渌江，只是矮矮的，瘦瘦的，因消化吸收不好，吃了多少鱼肉营养品也是白吃。小柳絮看起来，比同龄人减龄不少。
身高属于中等之列的柳絮爸爸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这过二年就要发育长成少女了，瘦点倒不怕，这一矮可不行，得想办法。柳爸爸听人说可以打一针白蛋白，营养易吸收，不但体质加强了，身高也要扯上一大截。
好东西总是多多益善，来️三支。三支白蛋白打下去，柳絮的身体发包子似的见风长，只横着长。
进入初中，她圆脸圆胳膊，腿，臀，肉乎乎，在校裤里也藏不住左右晃动的沉甸，原先的柳眉大眼也被肉肉挤得尴尬了。小学时活泼开朗的柳絮变得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照镜子。她希望在人群中，自己是最不受关注的那一个。女生当她异类，离她比男生还远。而初中的男同学顽劣分子不少，前后排的男生故意把她的座位紧挤，让她要么上课了坐不进去要么下课时出不来，为的就是要看又矮又胖的她拙拙笨笨涨红了脸的样子。
终于有一次，柳絮使上了小学时练过的饴拳道，嘿，娴熟腿法不减当年，加上现在的重量级别，两个男生脸被打青，围观嘲笑的都吓灰飞。
从此，柳絮三尺之内无人，本来就没朋友的她越发孤独了。她常常觉得青春是灰色的，放不出一点光芒。只有在宣布考试成绩的时候，老师念出的第一名永远是“柳絮”，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点为人称道的地方，觉得青春还有有一线该有的绿。这种感觉维持不了多久，绿光稍纵即逊。
晦气，咱们班的第一名丑女无敌，瞧瞧隔壁班，第一名的秦风帅爆无双。
初三的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时，柳絮听到了班花鄙夷的言语。
2.
秦风？他的成绩好得过我？下次大考会全年级排名，我留意。柳絮心里想着。至于他帅不帅，与自己是无关的，越帅的男生越不是丑女生可以期待的菜。
期中考试成绩排名，大操场领奖。第一名，秦风，第二名，柳絮。又矮又胖的柳絮和又高又俊的秦风站在一起，校长让获奖的同时介绍学习经验。被一校师生仰看，红着脸的柳絮双手不停地扯校服下沿，好紧张，低头不敢望台下，侧脸瞧了一眼秦风。秦风竟然是温和地在看她，又温和地微笑着说，你先发言，女生优先。
这么帅的男生在鼓励我！柳絮突然间获得了胆量，拿起话筒，说：书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用心待朋友了，所以朋友没负我。
秦风小声问，你讲完了？她点头。台下一片掌声，第一声来自最近距离的秦风。
秦风的学习经验说的比较长，他口才服人，声音也好听。柳絮觉得有一句她特别喜欢：找一个优秀的对手，欣赏，赶超。
好，秦风，我当你是对手了，期末见分晓。柳絮默默地告诉自己告诉身边的男生。
习惯低头走路的柳絮那天是抬头前行的，蓝天下的校园真美，白墙青瓦的教学楼，齐整威风，高大的枫树和香樟一黄一绿间隔成长长的林荫道，宽阔操坪的胶垫走起来自己有种脚步被回弹的轻盈。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路过，并无人在意她和嘲笑她。以前，是自己太拘束自己了吧，那些平和的人事，五彩的色调，她都互相忽略了。
3.
初三是紧张的，柳絮想考市里的重点高中。听同学们说，隔壁班的秦风想考省城的重点高中。柳絮知道他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儿失落。是唯一对自己另眼相看过的男生马上就要离自己远远的还是自己对考试的没十足的把握？
柳絮每天走路上学，她能看见秦风和一群男生骑车经过她，超过她。
而经过孤单的她时，秦风会微微侧一下头，朝她。似有意，又似无意。每次，柳絮都会心里一惊，然后暖过来，不管那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无嘲讽无恶意，然后一掠而去，留下一个柳絮喜欢的白衫的背影。素简的白衬衫，她赋予了自己眼中的锦缎，那个背影，奢华。
她有些恨自己，更恨那三支白蛋白。暑假时看电视，古装仙侠剧巜百灵潭》里的青楼女子小葵和一大家闺秀赵小姐为了让心仪的男生喜欢上自己，都宁愿找白扇仙去易容，代价是十年阳寿。柳絮觉得不可思议，蠢物，生命何其珍贵呀，怎么可以为了美丽为了别人对美丽的感觉而割舍一部份？
现在，她突然希望世上真有个白扇仙。
4.
没有意外，柳絮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看着红红艳艳的录取通知书，她心里猜想，那省城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是啥模样。
对于即来的高中，她没有更多期待。新的学校，新的班级，越发懂得以貌取人的同学，她觉得，迎接自己的是更无边的崭新的孤独。习惯宅在家，以零食和电视相伴，柳絮又胖了一圈。
八月末，开学第一天，军训，太阳很毒辣。柳妈妈让她涂防晒霜，她没涂。无非是晒黑点，有什么关系呢？唯一正眼瞧过自己的人，已去了百公里之外。
“柳絮，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等她回头，叫他的人赶了几步和她并肩。
“秦风，怎么在这，你不是上省城吗？你们还不开学呀？”柳絮惊讶地问。是秦风，白衬衫，一个暑假，越发挺拔高岸了。
“年初我有了弟弟，爸爸从省城调回市里上班，方便照顾家里，我当然也不想去那上学了。对了，好巧，咱们同一班。”秦风眉眼如初，那笑容冬释一线暖，夏生一抹凉。
“真的吗？那我要加油了，当你优秀对手了。”柳絮不敢看他，喜悦和自卑同时从心底涌起，喜悦更多。
军训马上开始。太阳太毒，从不喜欢主动找同学说话的柳絮向同桌借了防晒霜涂在脸上，手上。
5.
回到家，柳絮哼着小曲。柳妈妈问，看来少运动的你还是不讨厌军训啊，没累成狗呗。
谁说我不爱运动？从现在开始，我喜欢运动了！不过老妈，晚饭我不太想吃，吃个苹果就好了。
第二天，天气热而闷，估计要下雨。教官让男生女生站成两队，开始绕操场圈跑，跑五圈。跑到第三圈，柳絮就肚子疼，她坚持着，越来越疼，感觉前面骤然黑暗，眼睛冒星子，双腿发软……
中暑了，中暑了！
快抬医务室！
太重了，总有130！
我来，我力气大！我背！
柳絮昏迷中听到一字半句的，仿佛夹有秦风的声音。是有人背起了沉重的自己，这个时候的她也深感抱歉。
喝药，刮痧，柳絮清醒多了，只是浑身无力。“你吃早饭了没？”女医生问。
“一杯牛奶，一块饼干。”
“昨晚呢？”
“一个苹果。”
医生摇头批评：“一看就知道是为减肥，连命都不要吗？小小年纪，不学正经的。军训期间比平常的体力消耗可是大了十几倍！”
你不胖，减肥这事你没话语权。柳絮想这么回顶。秦风拿着面包和热狗跑进来，柳絮被香气熏到，肚子咕噜咕噜叫得更响了。
快吃吧，我回操场了。
也许是太饿了，吃了十几年面包，热狗，没有哪一回比今天的香。柳絮感觉是一个梦，再大口咬，不是梦，是包面包的纸皮。
秦风真的与众不同。柳絮开始相信，世界上有种男生长得好看心灵也善灵魂也有趣，他们不是外貌协会的，会通过外表以外的地方发现一个女生的闪光点，隐痛点。限量版，秦风是。
他是抱过我的，我的体重一定超出他的想象。早知今日，何必不在长长的暑假饿瘦呢？唉，可恨，我自己。
6.
秦风又帅又学霸，当上了班长，在班上很受欢迎。一下课，女生们喜欢拿数学难题去请教他。
这道昨天讲过了，还没懂？太笨，考进咱们学校是不是开后门呀？去去。
拜托，下学期的题也拿来刷，你真行，我又不是老师，你直接问老师去。
下课我要去打球，自己思考去吧！
………
怎么驳回漂亮女生的要求，秦风每天都在练习。柳絮在临窗的位置上远远看着，尽收眼底。两人并未因为军训的救场而比其他人多讲话，多接触。
秦风给大家发卷子，柳絮的一张，在桌上，她顿了一下去拿，却被窗外的风抢先轻轻吹落在地。她去捡，日光落满求解的字迹。
柳絮想，秦风不过是善良之人，与喜欢没半点关系。他对我微笑，抱我去医务室，不过是怜惜我的笨拙，触抚一下我的孤单。
但我还是想瘦一点，为他的善意带给自己美丽的错觉。只是，一期快完，减肥比做卷子上的附加题还难。
7.
两年很快，柳絮喜欢考试，因为考完后，班长宣布成绩时总是第一个或第二念到她的名字，而且，会看看角落里的她，仿佛是自己的光芒吸引的他。
高三上学期，元旦快到了，班上开迎新年晚会，秦风要求每个人都要登台亮相。问到柳絮，柳絮摇头，班长，我，我请假。
不行，都要参加，唱歌，朗诵，故事，书法，都可以的。秦风温和地劝红了脸的柳絮。
抱歉，我，我都不行。柳絮低低地说，眼光与秦风对视一秒，她遇到了当年在台上一样充满鼓励的目光。
上一个，我和大家都会为你鼓掌。
柳絮记得那声掌声，记得回荡在整座操场的掌声。
就饶了她吧，也算是饶了观众，再说，我估计她啥也不会。同桌女生轻视地瞄了柳絮一眼，替她作了回答。
我表演手工制作！柳絮定定地看着课桌。秦风点头记录。
第二天，教室里打扮得漂漂亮亮，喜气洋洋。轮到柳絮表演，只见她带上一叠红纸，一把剪刀，折叠一番，再下剪。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可灵活了，粹纸屑纷落在她脚下，剪好的一一打开。大红花，菟丝草，小动物，最后一张是“新年快乐”几个大字。
秦风说：“柳絮一双巧手，带给大家美好的祝福，谢谢她！”掌声和欢呼新年快乐的祝福汇成青春的海洋。
散会时，秦风和柳絮走一起。你好棒，相信自己可以更好，相信青春的光芒。
柳絮停下来，看着身边的男生。他是真诚的，像走廊上挂着的灯笼，温暖。泪，顺着她圆圆的脸庞滚下来。
别哭，你的红色水晶发夹也很好看。秦风注意到她短发上的小细节。
谢谢，今天是我的生日。秦风，对我好，并不是一个帅气男生的义务呀！
对你好，是你的班长的责任。柳絮，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祝你越来越好！
柳絮看到午夜的天空有新月如钩，她听到月亮微弱的潮汐。
秦风，你不是喜欢小胖妞了吧？几个男生拖走了他。
怎么可能呢？不过没发现吗，她的确是很可爱………
柳絮听见了，这答案不伤人。秦风尊重她的所有，也尊重他自己内心，这没错。他那么优秀，会期待同样优秀的遇见，也没错。
8.
期末考试前，秦风来问她一道语文题，将本子落在她桌上。她写了张贺卡：什么时候，我也喜欢叫秦风的男生，特别特别喜欢。寒假快乐。
她夹在本子里，还回他手上。为什么这么做？她听见自己快得几乎不要命的心跳。她明白，再多想一下，这一瞬勇敢的举动就死了，万劫不复了。
期末考试，柳絮收获了第一名。秦风祝福她，并谢谢她的贺卡：柳絮，寒假快乐，你很可爱。
可爱。我中学后就没听过别人用它说我了，我以为它再不属于我了。可，爱。没有被喜欢震憾过的人，拆开来读一组词也是可以让我心花怒放。
寒假的第一晚，凌晨三点，柳絮未眠。
她给自己制定了三十天的严格的锻炼计划。从一个星球抵达另一个星球，靠的是一道光，必须要一道志在必得，无与伦比的光。
9.
不等元宵节过，紧张的高三下学期就开始了。调整了新座位，秦风坐在柳絮的后排。柳絮不自在，她宁愿像之前一样，在一个角落，远远地欣赏他。
“柳絮，才过个寒假，你怎么变了？”秦风用笔点了点她的后背。
“变什么了？”柳絮心里在笑，嘴上装糊涂。
“你长高了，也瘦了！”
“女长十八足，我是属于迟长型的，至于瘦，我政治学通了，保持初心，我生下来不足四斤，瘦。我沿江跑了一月，有点效果了，呵呵。”柳絮回头一笑。秦风为她的变化暗加赞叹，但这回眸，少女的光彩还是震得他一惊。
高考在倒计时。是花，都想最完美地盛开。每个人都有一片自己携花而去的梦土。
成绩出来后，柳絮和秦风在双方家长的参考下，分别填了不在一个方向的学校。
青春的驿站，常见的是告别。柳絮说，你再抱我一回，上次我晕了，等于没抱。秦风抱了她。她附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喜欢叫秦风的男生，特别特别喜欢，永远都会喜欢。大学里，你要记得联系我哦。
她眼窝子浅，小泉涌流，秦风感觉到肩膀白衫的湿润。
“柳絮不哭，你会更好的，大学又是新的开始。”秦风帮她擦干眼泪。
柳絮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很多，向美，向好，向光。她如檐下的一株小树，褪了青涩，披了华光，向阳而伸展。这一切，都与一个叫秦风的男生有关。他的善待，他的鼓励，他无形的呵护。她找了一个优秀的对手，欣赏，赶超。现在，她也许赶上了。她不想当他是对手了，超越已经没有意义，她只想和他一起赶路下一程，再下一程，再再下一程。永无止境。
秦风捏了捏她的脸蛋，渐呈鹅蛋形的脸蛋：再见，可爱的柳絮。
10.
进入大学，真正瘦下来的柳絮如柳絮轻盈柔美，她的性格也回到了小时候的活泼。
每一次手机响起，她都以为是他。说再见其实难以再见，秦风就没再联络过她。
毕业时，她交了很优秀的男朋友。她深信，即使秦风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但他一直愿意看到更好的更阳光更快乐的柳絮，为了他，自己不能够逃避美好的人和事的争取。只是，她还是心不宁不定。恋爱的结果，她不想采摘。
另一座城，秦风也有了女朋友。毕业时，第一次相拥，秦风问女友：你喜欢一个叫秦风的男生吗？特别特别喜欢吗？
女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那就是痴呆了，告诉你啊，你要特别特别喜欢我，我才会回报以喜欢。
胖胖的笨拙的柳絮，轻盈的流泪的柳絮，都跑进他脑子里。他松开了女友。
柳絮，我有话要对你说，希望还不迟。他理了理白衬衫，奔向另一座城。
那座城，柳絮舞秦风。（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