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今
二零一四的冬天,因为暂住朋友宿舍,认识了老谢。
初次见面,她穿一件芥末黄的衣服,眼睛大大的,冲我打了个招呼,因有事匆匆出门。后来三个人搬家住了一间比较大的房子,便成了一个屋檐下的舍友。
阳春三月,我刚刚入职,为备考雅思周末总是猫在宿舍。而老谢总是在外野,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元气少女,夜晚有时候疯得晚便知会一声说不回来。
老谢做得一手好菜。难得回家一趟,碰上她心情好,便会围上围裙,在厨房捣鼓一段时间,在那炊烟中端出来一盘盘秀色可餐的菜,引得我们直流口水。那段时光,宿舍四个女孩子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是一种无比的快乐。合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拥有一个有好厨艺的舍友,可以饭来张口。我曾想象着多年以后的老谢,结婚生子,拥有家庭,站在厨房里为家人煮一桌好菜,样子定是迷人的。
渐渐发现老谢爱花。她曾自己一个人搭车去东莞看油菜花,跟朋友借了相机,带回来的照片里,一大片的金黄色油菜花里,她笑容灿烂,给我们讲起油菜花田的盛况,嘴角都是笑。她时常会在花店前驻足许久,看着那些绿色植物,心生欢喜,总是忍不住要掏出腰包把一整家的花店承包下来。每每出门回来她总会带回来一两盆植物,回到家把玻璃瓶子洗干净,将不知名的植物插入盛满水的玻璃瓶里。整个屋子忽然多了一抹新绿,平添几分生机。只是没过多久,这些植物都会慢慢枯萎、死去,不知其中原因。引得老谢也是纳闷,无心再去捣鼓,她一直梦想有个开满鲜花的阳台,然而却一直无法实现。这世间,什么东西都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呵护。
我们居住在城中村里,有许许多多的小巷子。心血来潮的时候会一起挽着手穿过这些黑乎乎的小巷子,在闹市里找一家隐蔽得很深的小花店,跟老板聊许久的天,几乎好奇地要知道店里所有不知名的花的花名,才终于在一个花瓶里挑出几支鹅黄色的勿忘我,嘱咐着老板用旧报纸包好。捧在怀里,看着这一束花,心情便会忽然愉悦起来。回到家中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玻璃瓶子来装,在一堆书里多出来这点嫩黄颜色,顿觉生机。
后来她恋爱,在恋爱半年之后才告知我们。我们在惊讶之余忽然明白了为何她会那么不顾一切。周末买机票去宁波看花,去潮州韩江边吃肉喝酒。想想,是个多么刚烈的女子,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爱得如此狂热。
她说那个男生有一把很好的嗓音。会唱很好听的歌,正和她的胃口。
男生心思细腻,会在笔记本上记住他们见面的日子以及纪念日,爱情里的小细节,在他眼里,都显得重要和美好。有人说,有这么一个人对你的小事都当做是重要的事,那他总归是爱你的。
我问她,有热恋的感觉吗?
有的,总是迫不及待要见到这个人。心里面像是有许多的话要与他分享,与他在一起能够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依旧觉得很美好。没有见面的日子总是觉得分离的时间太长,距离太过遥远。
热恋中,也不过如此了吧。有聊不完的话题,似乎三天三夜也觉得短暂,如果可以,最好将自己的心脏掏空,全部塞到他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但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人说爱情里最需要的是想象力。或许后来我们发现,我们最初爱上的不过是自己幻想的假象。
后来她对我说,他性格里的阴郁和优柔寡断总是反复发作,常常会说要去远方流浪类似的话,遇到问题总是选择逃避在先,想法上有太多的不成熟。她总是处处在容忍,容忍他时不时聊起前任,容忍他与前任的纠缠不清,为他安排每一次的约会,从饭店到酒店。一不小心,便情不自禁落了许多泪,停不下来。爱情总是伤。
这场爱情就像拔河,两个人拼命扯着对方,一旦松手,谁都会摔得很惨。
我知晓她内心苦痛,一段明明知道没有未来的感情,却还是依旧内心割舍不下,再加上家庭、工作的琐事,生活混沌不已。
那些日子,我们时常在网络上聊天,我只能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在字里行间听得出她的长吁短叹,我深知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对谁的经历感同身受。唯有内心祈祷,一切都将变好。
忽有一天,她说想让我陪她去操场吹吹风。那时候的哈密瓜还很甜,在街上卖8块钱一个。我买了哈密瓜,让老板切好装在塑料袋里,拎着去操场的看台找她。她坐在高高的看台椅子上,身子单薄得像张纸,风再大点,都要将她刮走。
一边吃着哈密瓜,一边听着她讲关于她的故事。故事太长,哈密瓜吃完了还没有讲完。生活总是太复杂,爱情亲情工作,哪一个部分出了问题,都是要把自己烦恼死的。长大了真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似乎有了太多未曾想过的烦恼需要你来承担和解决。
二十几岁的两个女孩,坐在操场的观景台上,望着台下绕着跑道跑步的人群。我想,所有的烦恼都将会被解决的,关于爱情,也终将会有一个人在远处等待着我们。关于金钱,总会有那么一天摆脱如此贫穷的生活。
那晚我们聊了许多,关于爱情关于理想关于工作关于亲情,吃掉了一个哈密瓜,沾了满手哈密瓜的味道,心里装了太多心事,抖落些出来,自然畅快了许多。
将近十二月,开始有了些凉意。我和老谢相约着要一起出去外面下馆子,从市区搭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郊区,为了一锅老谢极力推荐的清远鸡煲火锅。店面并不起眼,坐在门口的场子里,端上来的锅底里煮着石参根,一种中药材。鸡肉剔除了骨头丢在锅里煮着,拿着香菜、蒜蓉、酱油拌成了酱料,煮熟的鸡肉吃起来是脆口的,连鸡皮也是如此,有点小惊喜。鸡肉沾酱料吃起来也是极香。往杯子里倒了点热茶,握着有些烫手的茶杯,在昏黄的灯光里,我看得出她神情不对劲。
她坦言,她和男友分手了。
一段感情里,有太多的无法理解和不对等,总是要耗掉太多的用心,直到彼此之间精疲力竭,那就是崩塌的时候。有时候放手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我并不知晓他们之间的太多细节,一段感情里你燃烧我陪你焚成灰烬,你熄灭我陪你低落尘埃的壮烈,最后,莫过于输给了现实或者身心疲惫。
二十几岁的年纪,总是逃不过结婚这个话题。在这个大社会环境里,女孩子一到了二十几岁就得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大事思考,要么相亲要么有一个合乎家长理想的男友。若是两样都不愿意选择,似乎就会被摆在一个十分叛逆或者尴尬的位置上。人好像总得跟着其他人的步伐一起走才不会被闲言碎语吞没,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说对于婚姻,她有憧憬,只是难以相信可以与一个人走到白头偕老。
而我对于婚姻,总是觉得遥远和恐惧,只因至今,未曾有一个人足以让我相信天长地久的承诺,或许是因为受过伤害无法再那么天真相信爱情。
她说,曾今笃定要找一个自己爱得热烈的人,如今想想,或许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人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我沉默,若是不爱,又何来愿意给予付出。只是生活有时也是残酷,总叫人不能得到完美结局,和好如初、相濡以沫这些词,大多只是在电影情节里才出现。
那个晚上,我们叫了两瓶啤酒,老谢酒精过敏,但在那一时的冲动情绪下,还是仰头喝光了那瓶啤酒。回到家中她整个脖子已经泛红成一片,煮开水,吃过敏药片,脸上神情寡淡,似乎早已习惯酒精过敏的事情。爱情呀,是不是也如同过敏这般,明知道结局会痒会难受却依旧愿意去冒险去尝试,不带一丝的后悔。我们这些尘世的凡夫子,饮下爱情这杯酒,内心决绝不带点犹豫成分。要说这是年轻,还是说是冲动,或者是荷尔蒙的作祟?
没有谁可以不经历一场失恋,不经历一些亲情和工作的烦恼的,这些烦恼或许会困扰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关系,一切的烦恼,只等风来吹开。你听,窗户上的风铃响了。
总是有些时光,要在过后才发现,它是可以慢慢放下的,我们以为的刻骨铭心,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我们以为过不去的当下,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多年后,某个灯下的晚上,蓦然想起,会静静微笑。那些人,会在时光的河流中乘舟远去,消失了踪迹。心中,却流淌着跨越了时光河的温暖,永不消逝。
我们要做的,是昂着头,等风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