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顺着石阶爬上砚雕坊的门槛时,林墨的刻刀再次在歙砚上崩出裂痕。十八岁的学徒攥紧沁满墨迹的右手,指缝间松烟墨混着血珠,在金星砚胚上洇出诡异的紫斑。
"随我来。"周师傅的竹杖叩响后院封存三十年的铁门。生锈锁链坠地的刹那,山体裂缝中涌出带着金属腥气的冷风。矿洞石壁布满萤石,幽蓝光晕里浮动着无数金丝纹路,像被封印的星河。
"这是宋代的采石道。"老人抚过岩壁上交错的凿痕,青铜烛台照亮层层叠叠的沉积岩,"看这道水波纹,是晚唐地震时封存的。"他忽然将烛火贴近某处岩层,橙红火光中竟透出孔雀翎羽般的青绿晕彩。
林墨的刻刀不慎划落,刀尖撞上岩壁的瞬间,夹缝中忽然滚出一块未完成的残砚。石料表面布满蛛网般的冰裂纹,裂缝深处却闪烁着银砂,仿佛有人将星辉揉碎填入时光的伤口。
梅雨时节,北京传来获奖消息那日,林墨正在打磨那方星裂砚。月光穿透屋顶明瓦,在旋转的砚台上投出流动的光斑。评委们不会知道,砚底暗刻的《瘗鹤铭》中,藏着矿洞里七百个日夜浸润的松香与晨露。
当展览馆的射灯照亮星砚刹那,所有冰裂纹路突然苏醒。银河从砚台深处倾泻而出,在地面蜿蜒成吴昌硕的石鼓文——那些被岁月研磨成尘的星光,终在破碎处重生为新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