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所说的知行合一,如何理解?

“知行合一”出自《传习录》中的“徐爱录”这一章节。

原文如下:

爱未因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惟贤往复辩论,未能决,以问于先生。

先生曰:“试举看。”

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

译文:徐爱因没有领会先生知行合一的训示,与黄宗贤﹑顾惟贤反复辩论,没得出结论,于是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试着举个例子来看。"

徐爱说:“现在的人都知道有父亲就该孝顺,有兄长就该尊敬,但却不能做到孝顺父亲,敬爱兄长,这就是知与行分开了,成了两件事。”

先生说:“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切着实的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说‘知’‘行’做两个,是甚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甚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甚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说一个两个,亦有甚用?”

译文:先生说:“这已经是被私欲隔断,不是知和行的本体了。没有认知到了却不去践行的,认知到了而不去践行,就还是没有认知到。圣贤教人认知和践行,正是要恢复知行合一之本然,不是让你只知道认知了就行。因此《大学》中指出真正的知行给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看到美色属于‘知’,喜欢美色属于‘行’。只要看到那美色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不是看见美色之后又单独生出个念头去喜欢。闻到臭气属于‘知’,厌恶臭气属于‘行’。只要闻到那臭气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厌恶上了,不是闻见恶臭之后又单独立个念头去厌恶。正如鼻塞的人,虽然看到有恶臭的东西在前,但他鼻子中没有闻到,也就不觉得十分厌恶,这也只是因为不曾知道它的臭气。就像说某人知道孝敬父亲,尊敬兄长,一定是这个人曾经做过顺敬父兄的事,才能称知道孝顺父亲,尊敬兄长,并不是说只知道说些尊敬孝顺的话,就可以称为知道了。又比如说知道痛楚,一定是自己已经痛了,才能知道痛楚;知道寒冷,一定是自己已经寒冷了;知道饥饿,一定是自己已经饥饿了。‘知’和‘行’怎么能分得开呢?这就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欲在其中阻隔的。圣人教诲世人,都必定要如此,才可以称作是‘知’,否则的话,就是还没有真正的‘知’。这都是多么紧要实在的功夫!现在竭力非要把‘知’和‘行’说成两件事,是什么意思?而我要把‘知’和‘行’说成一件事,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不知道我如此立言的宗旨,只管辨说‘知’和‘行’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又有什么用呢?”

这两段话我个人理解的核心,用谈恋爱来类比一下的话就是:

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她感觉到冷了,你自然而然就会想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当她难过哭泣了,你会自然而然和她一起难过,想分担她的忧愁。因为你心中有对她的爱,所以自然会表露出爱的行为,你的心和你的行为是完全匹配的,是自发的,知和行本就是一体的。

那么为何有时候知是知,行和知分离了呢?就是个人私欲,即私心和利益掺杂其中了。

譬如,一个人,他内心是不爱另一半的,但他可能因为世俗压力和物质需求等诸多因素影响之下,选择共同生活。那么,即使行为上表现的很爱,每日嘘寒问暖,体贴细心,但这是因为他知道如何成为合格的伴侣,而不是因为爱去生发的这些行为。

也就是原文所说的,很多人的孝顺,敬爱,是他律,是社会道德层面的约束,而不是自性,不是从心底里发出的我要去孝敬父母,尊敬兄长。人只有在心上认可了这件事情,行为才会顺畅实意,不然一切都只是知道,不是做到。

下面还有一段原文进一步去解说:

爱曰:“古人说‘知’‘行’做两个,亦是要人见个分晓。一行做知的功夫,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

译文:徐爱说:“古人把‘知’‘行’说成是两件事,也是要世人分辨明白。一边做知的功夫,一边做行的功夫,这样所做的功夫才能落实。”

先生曰:“此却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个冥作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摸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译文:先生说:”你这样的理解却失掉了古人的宗旨。我曾经说过认知是践行的主旨,践行是认知的功夫。认知是践行的开始,践行是认知的成果。如果领会这些话,只说一个认知,就自然已经有践行在里面了,只说一个践行,也自然已经有认知在里面了。古人之所以既说认知,又说践行,只是因为世间有一种人,糊里糊涂的,随性而为,完全不知道要思维省察,只是盲目妄为,所以一定要提出认知,方才能让这些人践行的正确;还有一种人,模模糊糊的,凭空思索,完全不愿意亲身实践,也只是揣度空想,所以一定要提出践行,方才能让这些人认知得真切。这是古人不得已,为了补偏救弊而提出的言论。若是领会其中的要义,一句话就够说清楚了。现在的人却就将认知和践行分作两件事情去做,以为一定要先认知了,然后才能践行。如果我现在先来讲习讨论如何认知的功夫,等到认知真切了,才继续做践行的功夫,这样就会终身得不着践行,也就终身得不着认知。这不是小毛病,由来已久了。我现在提出知行合一,正是对症下药,又不是我凭空杜撰的,认知与实践的本质,原本就是如此。如今如果明白其中宗旨,就算把他们说成两件事也没有关系,本质上也只是同一回事;如果没有领会知行的宗旨,即使把他们说成一回事,又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

这段对话呢,核心思想其实就是两部分:

第一,知和行是其实是一个整体的关系。

徐爱说一边做知的功夫,一边做行的功夫,其实是把知和行对立来看了。是不对的。

那么知和行怎么去看呢?

其实就是大家在政治课上耳熟能详的那一段:

实践是认识的基础,对认识具有决定作用。实践是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

认识对实践具有反作用,即理论对实践的指导作用。

“知”本身要从无数的“行”中去归纳总结,而“行”也推动着“知”的更新与进化。

第二,那为什么要把知行先分开讲,又再提出知行合一呢?

因为现实中大家很容易进入两种误区:一种是过于强调实践,只知操作,不去反思复盘,总结归纳,从而改善提高。也就是忽视了理论的重要性;另一种就是空想派,一个问题思考多种方案,但很难付诸实际,过于纸上谈兵,缺乏实战经验。这就需要提升实践的能力,通过实践去检验理论是否正确。

分开阐述是便于理解和给他人论述,本质上知行就是一体的,浑然如太极图,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的本质是回归自性,本真。

你去爱一个人,是用本心去驱动行为去关心爱护,不是夹杂各种私心杂念,那么那个人自然能体会到你的真诚,即使爱不说出来,他也能感觉得到。

你去实现自己的理想,磕磕绊绊,有困难和阻碍,但都耐心去分析,克服,找出问题所在,每上升一个阶梯都由内而外的认可自己,不自卑也不自傲,积累的经验逐渐在实践中得到认证和升华,那么总有一天,胜利的号角会为你吹响。

知行合一,是生一颗天地间纯粹干净的心,也是做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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