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两世界

  潮湿而昏暗的房间里,她一个人,瘦骨嶙峋的,蜷曲在破旧肮脏的沙发上,静静的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她是小洁,那个与她光屁股长大的女生是小樱。那一年,她们一同参加了高考,一分之差,小洁落了榜,只能暂时留下。小樱走的那天,小洁去村口送别,在那棵歪脖子的柳树下,小樱拉着小洁的手哭的不能自已,她说:“我们两个自小便已经是彼此的一部分,小洁,你一定要复读,一定要来大学,我在西安等你,一定要来!”小洁热烈的拥抱了一下小樱,拿出一罐五颜六色的星星,满眼泪花而目光坚定的说:“星星的光会一直闪耀,由它先陪你,等我,我一定会去找你!”于是,小樱走了,离开这片土地,去了那个需要坐火车坐好久、好久、好久的异地,小洁把那个地方,叫做:天堂,并刻在了床头的墙上。

  大学真是一个万花筒,丰富多彩的生活,形色各异的诱惑,让多少痴情男女沉溺其中。可小樱不敢放纵自己,家境贫寒的她不得不靠着学习而获得奖学金作为生活费。她外出参加活动,锻炼自己的能力,因为她深知,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自卑,她只有拼尽全力,摆脱这该死的与生俱来的“寒酸”。

  春节将至,小樱坐着火车回来了,她兴高采烈的奔向小洁的家,她想告诉小洁,西安好大,好繁华,大学里面的人好多,火车跑的好快……可是,在这家家放鞭炮的节日,小洁家的大门却上了锁,满院子只剩荒凉。小樱落寞的回到家询问母亲,小洁的去向。寡言少语的母亲只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不言一语。

  夜晚,她跟姐姐睡在狭小的床上,姐姐讲述了这半年多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于是,小樱得知,在她离开后,小洁的父母以农村女孩不需要太高文化水平为由,拒绝小洁复读的请求,并让其外出打工供养自己的弟弟上学。小洁跪了一周,苦苦哀求了一个月,依旧没让父母动摇半分。她终于说服了自己,不再挣扎,她以为生活就这样平庸的过下去了。直到初秋的一个深夜,小洁的哥哥闯入小洁的房间,那个在农村无所事事,二十多岁还没结婚的男人,在破旧的床上,暴力的侵犯了自己的亲妹妹,小洁的嘶喊换来的是一个个惨烈的拳头,床头的墙上已没有最初的天堂,只剩下一道道:抓痕。

  听到这时,小樱的眼泪已浸湿了枕头,她紧紧的抱着姐姐竭力控制自己崩溃的情绪,她颤抖的问着:“后……后来……来呢,小……小……小樱去……去……哪……哪了?”姐姐摸了摸小樱的头发,继续说到:那晚过后,小洁就被父母锁在黑暗的小屋子里,父母怕她出去报警,怕她出去乱说,更怕她会毁了大儿子的一生。于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经过一次次的摧残,一个月后,小洁终于被放出来了,你难以想象,一个花季少女,已然有了垂死之态。出来后的小洁把自己梳洗的干干净净,走家串巷的跟村民唠着家长里短,父母以为她真的一切都好了,便不再时时盯着她。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她跑了,在黑夜中尖叫着,奸笑着,跑出了村庄,跑的不知所终。找了几天无果,她的父母也只当丢了一只牲口,随她去了。那晚,她偷偷在我们家门口,留了一封信,给你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星星灭了。

  在你回来的前一段时间,小洁的那个禽兽哥哥又犯了病,趁着黄昏,家家户户做饭之际,把邻庄的一个姑娘抓进田地,给玷污了。姑娘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回家跪求父母报警,可是当父母带着警察回来时,打开家门,只看到一具女尸高高挂在房梁上。小洁的哥哥被抓了进去,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她的父母也感觉在这儿已经无法生活下去,就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

  小樱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一丝血腥味流入了喉咙,姐姐不断的抚摸着小樱的头发,轻柔的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会回来的,她会好好的。”

  后来,小樱毕业了,回到老家的省城,当上了一名人民警察,在一起卖淫嫖娼案件中,她看到了小洁,那个曾经与她形影不离、年少纯良、肆意大笑的洁白姑娘,此时此刻,裸露着上体,神情恍惚,麻木而颓丧的蹲在墙角。小樱只感到一阵眩晕,哀笑了一声,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与小洁的再次相见会是以这种方式。老天啊!我……

  十几天的拘留结束后,小樱找到小洁的住所,一间破烂不堪的小房子,昏暗而潮湿。小洁好像没看到小樱的到来一般,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翘起纤细的腿,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昂起头慢慢的吐在半空中。小樱笔直的站在她面前,心里五味杂陈,她有万般言语想立刻倾口而出,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就那样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小洁把一支烟抽完,可是小洁又拿起一支烟,重复刚刚的动作。

终于,小樱实在无法忍受这种令人压抑而痛苦的环境,她转身便要离去。刚走到门前,只听身后的人,幽幽说了句:星星灭了,碎了一地,以后,别再来找我。

泪眼模糊了小樱回去的路,她的脑海中一遍遍播放着黑暗中小洁点烟的一丝光亮,像极了一闪一闪的星星。小樱知道,那个陪伴了她童年,走过她的青春的小洁,彻底消失了。

  小樱走后,小洁无力的躺在沙发上,皮肤的溃烂让她心生恶寒。她透过小樱走后的门缝,看到地上的夕阳,在微风的吹动下,一闪一闪的,小洁的嘴角慢慢的扬起了笑。她自言自语到:小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啊。我在等待,今日夜幕的降临,因为,梦里有我的天堂。

                      2020年: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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