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沉长的午后,闷热的天气让人感觉眼前一片灰压压,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无声却机械的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医生,请问看病是要找哪位医生看?"
"这里。"
将漫游在窗外略带睡意的眼神收回,顺带将灵魂扯回躯壳,打起精神,准备和老师一起接诊病人,肛肠科的病人都大同小异,无外乎痔疮,肛周脓肿和肛裂,余下的少之又少。
那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穿灰白条纹的棉布衬衣,深灰色的西装裤,褪色且微微泛白的色泽,昭示着身上的衣物已经在水里经历了几百次的大战,最后又回到男人的身上,虽然如此,但给人只有干净这一映像,加得体的笑容,又加一彬彬有礼。
"请问您最近哪里不舒服呢?"
"啊,病人不是我,是我女儿,她和她外公还在一楼等电梯,我先上来问问。"
"哦,那女儿怎么了?"
"我想可能是痔疮吧,最近她大便后会出血,并且会喊疼。"
"嗯,您女儿多大了?"
"现在十六,虚岁的话,应该十七了。"
"嗯,在念书吗?在哪念书呢?"
"啊,这个啊,她因为智力发育有一点问题,所以没有在念书了。"
"这样啊,是因为脑瘫么?"
"不是,是因为小脑萎缩,她小的时候比一般孩子走路晚,也站不稳,说话也比一般孩子慢,因为是在农村生活的原因,大家都说可能是因为缺钙,所以让她吃了钙片就没放太多心在上面,后面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送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小脑萎缩,可是还是晚了呢。"说罢,男人带笑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最后的一两句,也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囔囔自语。
"这样啊,这样的话,我很担心她是否能配合我们的治疗,而且以她的情况是不能通过手术来治疗的,而保守治疗,因为个人体质差异,我也没办法向你们保证疗效,所以......"
"不不不,她能配合治疗的,而我们家长也会尽力帮她配合,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先帮忙看看?"
"嗯,好的。"紧接着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无尽的寂静中。
不一会儿,一个老人怀里圈着一个小女孩慢慢地走了进来,老人身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同色系的裤子,穿一双夹脚拖鞋,黝黑的皮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是嵌在沧桑中的灯塔,而他怀里的孩子,原谅我用孩子一词,我无法看出她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一头整齐的马尾,红色的蝴蝶结发卡将顽皮的碎发固住,干净的白色卫衣带着黄色的星星,鹅黄色的裤子,粉色带蓝边的漆皮皮鞋,看上去像一个不出十二岁的孩童,身上的一切,如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一样,散发着干净的味道,唯一不同的则是少了水洗过后的陈旧。
在一系列的检查和商量后,最终决定让她住院保守治疗,她的父亲急冲冲地跑到楼下去缴费办理住院手续,她和外公在科室外的沙发上等待着。透过玻璃,我看到她在说什么事,然后自己乐得哈哈大笑,她的外公虽然不能理解她为何而笑,但沉默却带笑意地看着她。
不一会儿,她的父亲回来了,他们开始护士站办理入院手续,采集个人信息,整个过程中,她的父亲始终在她身旁,一会儿帮她理顺顽皮的碎发,一会儿在她耳旁带笑意的低语,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将对于她而言难懂的问题,耐心的解释给她听。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弄完了繁杂的住院手续,而她也将要到病房开始她的治疗,由于疾病的原因,她无法独立行走,她的父亲慢慢地将她圈入怀中,带着她慢慢走向病房,而他和她脸上的笑意,让人感觉不出一丝疾病和照顾的味道,更像是在舞池翩翩起舞的情人。
在路过科室的玻璃窗的时候,她和我四目相对,她的眼里全都是无尽的纯粹和快乐,像极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丝毫不像一个被可怕疾病缠身的人,不知不觉,我也跟着她弯弯的笑眼扬了嘴角。收回目光望向窗外,沉闷的午后好像也明亮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