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2-18 正月初三 阴 今天家里“烧饭”
苏轼言,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至味是清欢。
最初的地方长着最深的记忆,最纯的味道牵着万缕的关系。
东风吹,微雨斜,嫩芽尖儿蹭蹭冒,人儿盈盈喜。
想象中春日里的模样,田间、阡陌,悠然走过;屋里,人家,一抹绿意,一盆白面,嬉笑忙活。点点青艾,满脸欢喜,有人家的地方便是幸福。
生于黄土,长于农家,习惯了青山绿水,乡间野味,却从不曾贪恋过。一直到离开他。才发现原来,他已这样深入你的骨髓和味蕾。
不知何时起,妈妈做的艾粿,成了一种想念。
除了离开家乡外出读大学的那些年,几乎每年都会参与两次艾粿的盛会,一次是正月初二,一次是清明。一次是清明,一次是正月初二。然而那时却从不曾留心,只是觉得好玩、好吃、好热闹。
每年清明节前的初春时候,忙好了田里的农活,妈妈就会提上自家编的篾竹篮子,踏上田埂,去寻那青青绿绿的艾草。
有时,心血来潮,要跟着妈妈一起去,到了田间,才发现山上早已是一番热闹景象,而等到天气好时,更会看到在绿油油的田地间,身穿花衣的妈妈们笑着,聊着,手下还拣着,好不快活!尤其是天气好时,便会看到绿油油的田地间,一群人笑着,聊着,好不热闹,可手上却从未停下,利索的拣着艾草,等到收工回家时,彼此又会瞄着对方篮子里的艾草,暗暗较劲一天的收获。
而要做艾粿,最开始的一步就是将拣得的艾草晒干。
接着,便是将其碾磨成粉。
其实许多地方也会做艾粿,可是唯独大家对大龙村的米粿特别情有所钟。犹记往昔每次做艾粿时,蒸熟的粿子可以摆满整个厨房,少则几百个,多则上千个,家家户户均是如此,有路过的人家,看到你厨房里铺满的艾粿,多会夸上几句,好漂亮的手艺,好热闹的人家呀。
是呀,做得越多,越是在诉说着他们家族的人丁兴旺。过不了一日,在外的兄弟姐妹们回村子,吃着、聚着,全村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香味儿,好像是艾草的清香,又似是归家的欢愉,总之却是喜悦和幸福的味道。若有些个亲戚有事无法赶回家乡的,妈妈便会托顺路的人将其带去,不曾回家的他吃到了家里的艾粿,便好像也回到了家乡一样。
现在,越来越多的村外之人也会循香而来,每次家里人聚在一起吃米粿,都会带上一些朋友。以前,一直以为艾粿是只有我们村才有的,直到上了高中,才知道原来也有很多村乡都有的,一次有幸在同学家尝到,一样的模子,可偏偏没有家里的那个味道。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的艾粿的米粉是机器里出来的,而我们家艾粿的米粉却是石头捣碎的。
米粿很多地方都有,而大龙山里的米粿特别好吃,因为这儿有个水磨。
噹…噹…噹…这清脆的声音正是从水磨坊传来的。腊月二十九前后,这里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每当这时,村名们都会争相去村里的水磨里舂米,提前好几天就要去排队等位次,一天24小时,水磨坊那儿灯火通明。没有了机器的冷酷,只有抛洒不完的热情,每一次重锤都是大山给予村民的馈赠和关怀……
那经历了千锤百炼的米最后变成的粉,你说还有什么机器能磨出如此般的暖暖米粉呢?排到队时,每一家里的女人就拿着一个小板凳,一个筛子,在那儿筛选着细粉,而男人则在旁边,等候着结束的时候帮忙拎住石柱,待米粉收拾干净……
犹记得,每次妈妈做艾粿时,都会让在旁边的我跟着学一学。谁知,我早已过了把粉当泥巴玩的年纪了,便连连摆手拒绝。这时,妈妈便会嘲笑我说,看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是啊,艾粿做的好不好影响可大呢!以前,只要是村子里的女人都有着做艾粿的好手艺,这女儿嫁得好不好,这门手艺可是起着重要作用的,而嫁进村里的媳妇贤惠不贤惠呢,艾粿的形与味也是考量的一杆秤。就看你们家做的艾粿漂不漂亮,上口是不是美味。
刚出炉的艾粿,色泽翠绿,外面的皮上被细细滴滴的小水珠占领了,咬上一口,艾草的清香,绿蔬的清脆,米粉的韧劲儿,加上刚出炉的那股温热,整个鼻腔口腔已然是完全沦陷。
若放上一宿,第二天早晨,撒上一点自家的菜油,点上火,煎饼果子也不如这烤米粿来得诱人,颜色由翠绿变成了金黄,韧劲里带着酥脆,配上刚熬好的白米粥,美好的一天由此开启。
以前过年时的围炉夜谈成了现在的整宿牌技,待在乡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待在乡村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会做艾粿的人也不如以前那么多了,邻居家的大妈前两年去世了,原本逢年过节热闹的一家人这两年已很少见到了,孩子过年时回来说,妈妈不在了,回来还有什么意义,过年便留在了城里,然而,每次回来,都会到我们家坐一坐,每次妈妈都会请他们吃刚出炉的艾粿,他说,以前还未到家妈妈便念叨着回家吃艾粿呀,现在妈妈不在了,也没谁念叨了,好想念以前一家子锤米粉、蒸艾粿的日子啊。
我突然问妈妈,我们村为什么要做这个艾粿呀,她说,这是自古就有的,从我记事起就有,都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习俗了,最开始的时候,还不只是用米粉做成的艾粿,还有玉米粉做的,因为以前没有那么多的大米,玉米也是粿的主要材料。
田里的玉米,刚收的稻谷,山间的艾草,一锤一锤的圆石凿成的粉,还有那翠绿的青菜、圆鼓鼓的大萝卜、妈妈们亲手做的醋豆腐。简单却温暖,我似乎看到了一大家人,大人、小孩,围在妈妈的灶台旁等待着难得的美味艾粿的样子了。物质贫乏的年代里,村民们依旧在创造着特别的满足。
蒋勋曾言,生活美学的重点是,你甚至不一定要离开家,不一定每一天赶音乐会、赶画廊的展览,只是静静的待在乡间,采摘初春田野里刚开出的艾草,尝着锅里刚出炉的美味。
原始的年代,循着传统的水磨,享着本真的味道,是勤劳,是智慧;今天,依旧遵着水磨噹…噹…噹…的手艺,持着不变的记忆,是幸福,是传承。
细雨润物而无声,故土暖人却不语,一朝春去春归,好似妈妈模样,研磨的时光中蘸染着全家一日又一日的幸福,烟火缕缕,都是农家祥乐样。
二三人家,因水得利,围磨而论,一味艾绿,沁人心脾,原是天地本色。
过年了,放假回了老家,家家户户准备着过年,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乡村里的许多人、许多事、许多妈妈做的美味。便就这样记了下来,然而回过头来却好像并不像一个故事,没有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妈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做艾粿的习俗,更不知是因为纪念什么人,还是因为纪念什么事。
然而,每年再忙,她都会给我们做上几回,每年都能够看到村子里妈妈们忙活的样子,每年都会看到一群群在外的游子们回到家乡吃着妈妈的艾粿幸福的样子,有些人不能回到家,可只要说起艾粿,便好像回到了童年时光,年纪越大,也算尝过了许多人间美味,却唯独它,没有什么可以替代,乡间的记忆,锤粉的画面,幸福的味道。
我希望它能够一直一直保存下去,希望将这份智慧这份幸福这份传承能够为更多人知晓,更多人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