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苏轼的“女人们”之王闰之

   

王润之


      “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

      宋哲宗元祐八年,与苏轼同甘共苦二十五年的王闰之于京师病逝。在担任翰林学士及哲宗的老师期间,性格刚正、才横招嫉的他隐约预见一场更大政治风暴即将来临。多次请求外放,盼于家小庭前风月,与老弟子由“同归林下,风雨对床”。苏轼邯郸梦醒,深感名利空虚,欲辞官返乡,不料造物弄人,夺去了与他同耕东坡、蕴酒待客的妻子,回顾苍茫,无言泪下。这欲归乡锄田的农人,如从田间踽踽归家,再也没有人在家门口踟躇相望;日间在田地上劳作,再也没有人给他于阡陌间牵水递肴了。

      苏轼十九岁娶闰之堂姐王弗,那一年闰之七岁,第一次见面定是在苏轼的接亲队伍中。闰之看着姐姐的花轿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渐行渐远,引着这队伍的是一身红色华服,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东坡。她还不知什么是结亲,什么是夫唱妇随,只道:“好生热闹!”她从未想到十余年后,她的一生将与这胞姊夫休戚与共。

      苏轼在妻王弗、父苏洵丧后三年,续娶王弗夫人堂妹二十一岁的王闰之。古时的婚姻更多是出于两个家庭的共同利益,婚姻双方的感情契合几乎是次要的。所以,婚姻初期,苏轼对这位新人的感情似乎有点淡漠,不如对前妻那么敬爱兼至;然而,患难见真情,历经乌台诗案、贬谪黄州,两人真情显现。苏轼在黄州时有这样的评价:“子还可责同元亮(陶潜),妻却差贤胜敬通(冯衍)。”闰之于苏轼腾达时不奢,落难时不怨,两任妻子一个侍妾都如此深情,实属东坡之幸。

      闰之夫人嫁与苏轼两个月后,就跟从丈夫离开了家乡,从此随他宦游四方,从来没能安居一地,随同丈夫漂泊于惊涛骇浪。她谨守着农家妇女朴实勤劳的传统,以最坚强的毅力,为丈夫支撑门户。

      婚后第十二年,苏轼因“乌台诗案”陷狱,受尽磨难,牵连甚众。闰之坚强地面对灾难,挺身拖着家小数十口,投奔在南都的夫弟苏辙。苏轼幸未杀身,也因闰之的坚忍保全家人。

      闰之又是一个体贴能吃苦的主妇,在苏轼黄州五年的贬谪生涯,贫困始终围绕着这家人。然而她能精打细算,不使丈夫感到有任何生活上的短缺。苏轼虽然颇能安贫,但也需要得力内助,《后赤壁赋》所说:“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似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这妇人,即是闰之夫人,无闰之则无《后赤壁赋》!

赤壁赋图


      古时候,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黄州垦荒时,苏家牛染恶疾,苏轼与相邻正耽于此。这时,农家出身的闰之夫人出手医好了牛,苏轼此后常津津乐道:“家有巧夫人,能医牛疾。”

      时入元祐,苏轼上膺太皇太后高滔滔的知遇,政治地位扶摇直上。而闰之夫人勤俭治家,不改常度,最难能可贵的是对人朴实诚恳,一点不见骄矜自喜的颜色。长子苏迈王弗所生,后娘本不易做,闰之却能“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就连小叔子苏辙对这位嫂子也是倾佩不已:“……贫富戚忻,观者尽惊。嫂居其间,不改色声。冠服肴蔬,率从其先。性固有之,非学而然。”

      闰之夫人虽少少读书,但与才华横溢的苏轼夫妻多年,耳濡目染也多了几分才情。殁前一年正月在颍州,堂前梅花盛开,月色澄明,她看苏轼闲着无聊,便劝他邀他的朋友来花下饮酒。说道:“春月胜于秋月,秋月令人有凄惨的感觉,春月却令人和悦。何不召赵德麟这些人来,饮酒花下?”苏轼大喜,却道:“我竟不知道你也能做诗,这真是诗家说的话哩!”

      她便是那么一个以丈夫的喜爱为自己的快乐的妇人,与苏轼之“己无病而好合药,不善饮而好酿酒”出于同一心肠。也许是姻缘注定,本是家族联姻,让两个好的人相遇,造就了佳人佳话。苏轼与王闰之相敬相依,能花前月下诗酒相迎,又能锄田耕种贫贱相守,大难不移坚忍相顾。

      闰之之去,苏轼也将老矣,仿佛欲断他归隐之志。此后仕途连遭打击,跋涉千里,流徙南荒焦岛,以为终不得归。没有闰之的路一定难走多了,足钝不能扶,衣破不得补,谁人相与还?

                        蝶恋花

      使君置酒莫相违,守舍何妨独掩扉。

      静看月窗盘蜥蜴,卧闻风幔落伊威。

      灯花结尽吾犹梦,香篆消时汝欲归。

      搔首凄凉十年事,传柑归遗满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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