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到》

那一年腊月三十,天色沉得出奇。雪没下,却像要下。
我们几个弟子都早早赶到了师父家。屋外的竹影在风中晃动,像在等什么。
师父曾说过:“子时,天地开阖,阴阳一线。有一道古老的法,可借天地之机,接得先贤之灵,得一线真传。但此法,不在技,在德。”
那时我们都信心满满。师父选了我们七人,说年三十子时,去特定的地方布阵、持咒。那咒语写在一张黄符上,字迹古奥,气息沉静。我们谁也不敢多看,只盼那夜能开窍得功。
黄昏时我到了师父家。师娘开门,神情平静:“师父出去了,说你们若有缘,自会得见。”
我怔了怔,以为师父在考验我们。便在门外等,灯火一盏盏熄灭,风越来越凉。
等到子时将近,师父仍未归。
忽然意识到——其他同门也都等在各处,都是如此。
我取出那张咒语,轻轻念诵。念着念着,心里忽生出一种惭愧:
过去这些年,拜师学艺,我们常争技法高下,却少谈修心修德。
有人急于得道,有人妄想显能;我自己,也不过是想早日“见异迹”,以证自己确实修得正。
念到一半,忽然觉得咒语的字迹暗淡下来,像墨干了一样。
心头那股焦躁,也在那一刻安静了。
夜风吹过,远处的钟声敲响。
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
“德不至,道不授;心不静,法不显。”
我们以为师父失约,其实他早已布好这一局。
那“阵”,是我们的心;
那“门”,是我们的德;
那“功”,在于能否守得住那份不急不贪的清明。
第二天早晨,师父真的回来了。
他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地问:“昨夜,见到了什么?”
有人摇头,有人叹气。
我只低声道:“什么也没见,但似懂了一点什么。”
师父笑了,轻轻抚须:“那就对了。若真有缘,你早已见;若德未足,即便神灵在前,也视若无物。”
后来我常想,那夜的子时,也许天地真曾开阖,只是我们尚无德以感应。
功夫没有来,是缘未到。
但那份惭愧与自省,却成了我一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