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心别跟他们走,他们搞传销的,咱们家就那么缺钱吗?”
“别过来!”
“许秋心!”
“梁木周!”
梦的尽头是山洞里火车轰隆驶过的回声,睁开眼是黑,闭上眼也是黑,疼得像火车碾在身上,五脏六腑迸裂,五马分尸,车轮滚滚,她想伸手,手却没了,扯着那点头发,拉近了看是一颗离了皮肉的人头,梦像真的一样,梁木周第一次做梦叫出声来。
光一点点撬开了眼皮,房子的暗夜什么也看不清,冰凉的触感从地板袭来,恍恍惚惚地看见有几只鼠在啃自己的腹,有黑色的血,木周不记得自己时候吃过活老鼠,撑着打开了墙上的灯,那几只老鼠似乎一下跑开了。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木周踟蹰走过去,像个痴呆老太太,拧开了把手,还在啊,木周神色异常得笑了笑。
“擦干水,我给你穿衣服。”木周蹲下来摸她的头发,花洒的水浇在头上,“是不是怪我了?”她又伸出手,一点一点想把她捞进怀里,“秋心如果喜欢我,那种喜欢,我们就挣很多钱给阿姨叔叔养老,给应心娶媳妇,然后去国外结婚,代孕一个像你的宝宝,像你就够了,像我的话肯定很惨。”她说完,往怀里人的额头亲了一口,“老婆,不要不理我。”
木周陪着她不知在浴室里坐了多久,突然偏头问,“是不是饿?”她单薄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眨下一颗水珠,“我去给你做饭。”艰难地站起来,整个人都是软的,被风撑着,走到了厨房,菜还没买回来,她焦急地翻开了书包,抽出钱包里几张整的,我去给你买吃的,秋心喜欢吃鱼。
门吱呀被人从里打开了,一小孩从边上蹿出来,“姐。”他抬起头看着她,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磊子。”对门的小孩叫付云磊,这一片的小孩大人都叫他磊子。
“我妈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他紧张地咬着下嘴唇,作势要拉住木周往下走的衣摆。
“我得去买菜做饭,你秋心姐还等着呢。”她冲他开口挥挥手里的钱,别开他的手,欢快地蹦跶到一楼。
菜市场已经关门了,木周拿着钱往回走,再走200米右拐有一家便利店,给她买点鱼吧,木周想着,秋心很好哄的,给好吃的多大的火气都能消了,有一次木周不小心让秋心最爱的那件蓝色连衣裙染上了黑墨水,木周花了一个周末在池塘边上给她钓了两条可小的鱼,看着秋心拎着鱼不断逗弄的孩子气模样,木周笑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泡椒味,麻辣味,烧烤味,墨鱼,鱿鱼,秋刀鱼罐头,木周拎了满满一袋子往回走。
可能是累过头了,有人将她往怀里一带的时候,毫无反抗地靠了过去,那人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像过期的酸奶和腥臭的鱼,木周猛吸了几口,居然觉得舒心。
木周经常打球跑步,身子并不虚,可是饿了那么几天加上心里有事,那人并不费多大力气就拖着她往桥洞里走。她紧紧拽着手里的袋子,生怕洒了,右手却摸上了那人的手背,温热的体温立马传到掌心,贪婪地附着不撒手了。
那人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到达目的地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人狠狠撞在墙上,木周的头发第一次长这么长,刚好便于攥在手里,木周的疼不是来自于头上的伤而是鼻腔中涌入的血腥味。
她佝偻着背靠在洞壁上,大滴大滴的汗砸在地上,溅起轻薄的灰。
这是一个废弃的桥洞,化工产搬走后就没有人工引水流经这里了,是很多流浪汉的避难所,河里扔满了生活垃圾和化工垃圾,这会儿正散发着恶臭。
“是不是疼?”她去握着那只被自己握过取暖的手,嘴小心翼翼地往那人掌心里吹。
“还疼吗?”木周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掌,有粗粝的茧子,指甲里都是泥,脏得像大黑的狗爪子,这么一想她低着头突然笑了,然后将那只手紧紧裹在双手里,“我姥儿要是看见你的手就不会老打趣我的手了。”
有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手背上,没有过期酸奶味儿也没有腥臭的鱼的味儿,落进尘埃里,好像一开始一样,人跟人都是一样的。
她吓坏了,伸手去摸他的脸,“姥儿说晚上哭鼻子会招鬼魂。”桥上的路灯在木周的侧脸周围打着光圈,像飞蛾,是尘世的幸福,“嘘。”她伸出食指立在嘴边,擦掉他眼角的泪,被泪水染掉的污迹都黏在她手上。
她觉得那人的眼光太热切了,一时竟受不住,无可抑制地将手覆在他眼皮上,隔着手掌,她感觉到那人的眼睫在手心里轻轻刷动,心里安静了。
那人猛地站起来,又将她一头撞在墙上,胸口的扣子被人一颗颗从下到上扯坏,露出雪白的锁骨和白色的背心,浅色牛仔裤的皮带被人毫无技巧的解开,有东西,热的,顶在腰间,那人啃在肩上的动作突然又停了。
有温热湿润的血液带着侵袭的意图落在他额角,他抹了一次又一次,那血颇有滴水穿石之势,他抬起头,木周神色没有变化,脸色煞白,微微向上的睫毛投出一片阴影,只是轻轻皱了眉,她又问他,“是不是疼?”
那忍在眼眶的泪,倾泻而出,嘈嘈切切,他将人一把捞起来穿好衣服,送回了路口,蹲在路边抱头恸哭,前面的人如孤魂野鬼般迈着轻飘飘的步子。
木周在兜里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掏出了钥匙,提着一袋子鱼走到浴室,不一会儿又出了门。
“姐。”木周用力拍在对面的门上,一个围着围裙的妇女出现在门口,是磊子的妈妈。
“秋心是不是上你家窜门来了,她嫌我做饭慢了,是么?”
女人没说话,看着她一头乱发和没扣整齐的扣子往后退了一步,把门打开,“木周来吃点,有空骑单车带我们磊子去玩玩。”要拉她进门,往屋里喊了一句,“孩儿他爸,饭菜拿出来热热。”
木周不领情,没好脸色走开了,一层一层地敲开了别人家的门,“秋心是不是上你们家窜门了?”“秋心别躲了,跟我回家。”她使劲冲人家里喊,主人把门重重摔上。
她只好跑回家里把门锁上,翻开柜子,抽屉,连盐罐子都看了,找不到秋心,找到后来越来越急,衣服、床垫落了一地,那条彻底瘸了的腿被椅子一跘,跌在地上。
她困极了,刚眯上眼,入梦了,还是那个梦,这次秋心的头发悬在天花板上,一滴一滴血砸在她脸上,她逼自己醒过来,醒来就能看见秋心了。
“是不是疼?”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有人在浴室里冲澡,她听到水声了,满心期待地拧开了门。
半夜12点敲开对面的门,“秋心是不是来你家窜门了?”磊子抬头看着胳膊上渗血、满脸嗔怒的木周,往母亲怀里躲,“妈妈,姐姐找人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女人不知说什么,宽容地挤出点笑容,木周急切地跑开了。
“这俩孩子哟,怎么就这样了。”屋里坐着的中年男人喟叹一声,将儿子搂进怀里。
“木周姐会不会死啊?”儿子眼角挂着泪,“她这里好多血。”他指指自己的胳膊,父亲感受到孩子在怀里明显瑟缩了一下。
“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