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蓝桉树

      南生乔木,名为洋草果。偶尔一次在书上看到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故乡的蓝桉树。

      记忆中的蓝桉树,也叫洋草果树,有着难看的外形和超级难闻的气味,每次接近她身上都会“沾染”上他独特的味道,他不像桃李果木可以果腹,不像花草树木惹人喜爱,甚至还一度被人们质疑,认为桉树是“抽水机”、“吸肥器”、“霸王树”,是有害植物,不管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桉树对我来说,是我童年的“发财树”、“圆梦树”。

  读小学时,我们的零花钱都很少,父母每天只给一两毛买块山楂或者枣子,有的甚至几天都不给。我算条件好的,母亲每天给我零花钱,有时五毛,偶尔也会给一块,兜里经常揣着吃不完的零食。四年级的时候,大门口开了一家经销店,冰箱里摆满了各种颜色和形状的冰棒,两角一根,五角一根不等,有牛奶的,有雪条,糯米的,饭豆的……我最爱吃的就是饭豆味的,买一根,用舌头慢慢舔着,舍不得马上吃完,生怕吃完这根就再也吃不到的样子。我的小伙伴都爱吃冰棒,我们那时的梦想就是,每天都能吃上一根冰棒。可是我们没钱,该怎么实现这个梦想呢?

      有一天,走在找猪食回来的路上,一个村的大爹,用尖杠一头挑着一捆绿油油的蓝桉树枝枝,正一闪一闪地迎面走来。

  “大爹,卖蓝桉叶儿啊。”

  “是呢,让开我,招呼闯着你们这些小娃。”大爹远远的叫着,我们赶紧让开。擦肩而过时,浓重的蓝桉树味道扑面而来,泛着光的桉叶随着大爹的步子上下摆动。我们将背篮靠在路边的埂子上歇着气,一直目送着大爹到目的地——拱桥旁的窑子,收蓝桉叶的地方,看见他将一挑桉叶从肩膀上丢下,然后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钱。

      第二天放学后的傍晚,我们几个不约而同来到碾子房旁,身上背着每天背着的背篮,只是篮子后面多了条打着结的绳子,手里多了一把钩镰。钩镰是家里父母的巧手做的,一根长长的木头作镰刀把,平时用来摘摘树上的果子,钩点松树上的干柴什么的。钩镰的两面被磨得贼亮贼亮的,幽幽地泛着光,甭说,我们还真准备做点“偷鸡摸狗”的事儿—— 偷桉树叶。说偷也有点过了,在那个年代那样的环境里,拿张三地里一个麦瓜,摘李四家田里几包辣子,都是常见的事。按理来说,偷别人家的东西,对于受过初等教育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事了。而仅仅因为一根冰棒,我们就要挺而走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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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在蜂子坡的路两边,因为在我的记忆里,那里耸立着一排排高大巍峨的桉树,风吹起左右摇晃,哗哗作响。我们一路猫着腰,来到了目的地。高大俊秀的桉树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肥绿的叶子像在和我们招手,这让我想起了那句:

  一棵呐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啊杆儿壮……

  西沉的夕阳,静静的照在蜂子坡上,只有风吹声和镰刀钩断树枝发出的“嗒嗒”声。路头放哨的小子,一吹口哨,我们就连人带篮子躲进高高的路埂下,暂时闭闭“风头”,待人走远了再出来。黄昏时分,放牛的人走了,地上做活的人也走了,我们的背篮也满了。篮子装不完的桉树枝就加在篮子上面,把后面挂着的绳子结解开,拉向篮子前面,穿过篮子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绳子勒紧,然后打个完美紧实的结。全部捆好后,我们一个把篮子抬起来,嘴里喊着“起”,另一个趁势就把背篮绳放在肩膀上。末了想拍拍手里的灰,说一句搞定了,却发现手里的灰早已被桉树油封住,呈块状的黑色,和白色的地方相对比,看上去好像得了白癜风般恐怖。

  走在路上的时候,暮色早已降临。平时胆小的我却不觉害怕,也许是因为伙伴的陪伴,也许是梦想的驱使,我们就这样披星戴月,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冒险。我们朝着拱桥的方向一路飞奔,仿佛身上什么也没有。窑子远远地透出昏黄的灯光,我们像漂流在大海上的小船看到了希望的灯塔。

  我们把一篮篮的桉树枝放在弥漫着浓重桉树味的窑子口,等待老板来验收。老板一脸惊讶,继而面带笑容的拿出杆称来,用称钩子钩住篮子,熟练的推着秤砣的绳子,然后准确地报出斤头,重一点的那篮,让我们拿着尖杆穿起绳子,一人一头抬起来称。称完了,然后开始发钱。桉树枝五分一斤,我的那篮是20斤,天呐,我掐指一算,居然賺了一块钱。那天,我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几角或几块的钱,虽然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已经是巨款了。

  我们一路蹦蹦跳跳,从小河边跑着回来。带着满身桉树的“臭味”径直跑到经销店,打开冰箱,各种口味的冰棒拿一根,把钱全部用光,围坐在栅牛场的水泥凳上,一边冲着磕子一边吃着冰棒,直到月朗星稀,母亲呼唤的声音响彻村庄,才悻悻离去。

  这就是故乡的蓝桉树,能给我带来好运的树。虽然后来挨了母亲一顿骂,从此再没有“偷”过桉树。但因为“人生第一次冒险”的经历,让我喜欢上了桉树,平凡丑陋的桉树,也有自己的价值。它不仅可以榨油,做木材,造纸,园林绿化和入药,更重要的是它圆了孩子们天真迫切的梦。

   蜂子坡的桉树还在,风吹起的“哗哗”声,陪伴上山下山的人们,来来回回,守望古老的村庄,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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