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疑难杂症

　　春晓最近常做一个梦，就是她要去A公司面试的场景。她梦到要从一条狭长的通道走过，昏暗的灯光下，通道两边满是看她的眼睛。有透过眼镜瞄她的、有瞪大双眼盯她的，有大而圆的眼睛，有细而长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挑剔的眼睛。她感到自己浑身都被扒光了一样，心脏要被挤压出来。

　　“大家好，我的名字春晓，专业是。。。”她又一次在梦里倒背如流。

　　“快成魔了。”春晓妈妈叹口气，看着说梦话的女儿。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儿，有着青春无敌的面容，却顶着毕业就失业的压力。

　　“下个月有场重要面试，”前几天，春晓把一沓面试资料和简历放在书桌上，在灯光下钻研。春晓妈喜欢看这张台灯下发光的青春面庞，怎么也看不够。

　　“初试300:1，面试100:1。”春晓紧张地咬了下笔头。“高辰辰也报了，你认识的。”

　　春晓妈心里咯噔一下，生活经验告诉她，当你们势均力敌时，容貌成了拉开彼此距离的致命武器。

　　一池春水，垂柳莺啼。

　　夏萌萌调整好自拍功能，对着镜头微笑。光线、色彩、角度、构图、表情，没问题！这款浅蓝色条纹长衫时尚时尚够时尚，尤其衬托得她肤白貌美，在最后的美图环节，萌萌自有心得体会。

　　“你知道吗？那些磨皮美白大眼嘟嘴都low爆了。多假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要调得自然到以为是原图，又感觉比原图好。这是一种技巧，更是一种境界。”夏萌萌染了红指甲的纤长手指在手机上熟练操作。

　　“自从有了自拍，你快成自拍狂魔了。”女伴吴沁笑她。“你的心思我知道，二十九岁的老女人！”

　　“去死吧！”夏萌萌拍了吴沁一下，“二十九岁怎么了？老娘貌美如花。”

　　萌萌说得很对，这个词语她堪当得起。她有双顾盼神飞的眼睛，鼻梁很高，美中不足的是稍微有点鹰勾，脸型稍长，这使得她有点老相，再加上年纪与阅历，让人感觉她一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久。

　　“磨叽什么，赶紧发朋友圈吧。”吴沁是她心里的蛔虫。“要不要配上文字，比如：春日暖阳，我却寂寞如雪。”这小娘们牙尖嘴俐。

　　“很多时候，无声胜有声。”萌萌白了蛔虫一眼，轻点发送，朋友圈倏地一下更新了。她的心也跟着嘭嘭跳动起来。

　　商场扶梯缓缓上移，两名装扮不俗的女人很是吸引人眼球。其中一位戴一副迪奥墨镜，双眉微蹙，丹唇紧锁，乌发披肩，玉臂轻垂。马上要到二层了，旁边的西装女子提醒墨镜女脚下小心。

　　“少淑区？”墨镜女子看了一下指示牌，眉头更加紧皱，冷笑一声。“直接上三楼吧。”

　　三楼导购员很是伶俐，见到贵宾自然笑脸相迎。各种款式恨不得全部展示在两位女子面前。墨镜女子显然心情不佳，她把眼镜一摘，扬了扬手，连话都懒得说一句。西装女子暗示让她们把嘴都关上，今天不是展示口才的机会，导购员们眼力十足，自然不会再来讨没趣。

　　摘下墨镜，这是一张成熟而漂亮的脸蛋。布满阴云反而使她今天看上去多了些韵味。她习惯性地用无名指肚按压了一下眼角，指了指旁边的水吧，坐了下去。点了一杯柠檬汁，轻啜几口下去，脸上的怒气似乎稍有缓解。

　　“小姨，一会儿买买买，这个是最有效的。“西装女点了杯蜂蜜柚子茶，喝了一口。

　　“哼，你肯定会想，我是购物购魔怔了吧。”墨镜女子扬了扬头，翘起的右脚脚尖也跟着晃了几下。

　　“女人生气了，买衣服是最佳方法。。。不过，小姨，你最近买的可确实有点儿多。”西装女子嗔笑了一下。她眼前浮现出自己这位小姨庞大的衣橱间。

　　“诺诺，你记住，男人再老，也是喜欢年轻女人的。“小姨把墨镜往桌上一摔，闭上眼睛。”可是人总会老的。“她用手指触摸了一下自己光滑的皮肤，从她养尊处优的气派，你能推测到，这张看上去还很年轻的脸，背后是多少张钞票叠加制造出来的。

　　然而眼睛不会说谎。

　　此刻这双眼睛几乎绝望。

　　Z大的校园，繁忙的毕业季。春晓顶着黑眼圈，抱着一叠资料，显然昨晚又没睡好。

　　“注意心理素质。“刚才辅导员还敲桌子提醒她们。”拿出你们的自信，昂首阔步，都是闯过初试的人了，要自信！“

　　自信，我的自信来自哪里？春晓把路边的车窗当镜子，迷迷糊糊地照了几眼。车窗上映出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清纯少女，虽然顶着熊猫眼。春晓嘴角刚微微上扬，一张亮丽的脸庞出现在她旁边，春晓心里投下一片阴影。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美与更美不一样。

　　“会开完了，一起吃饭去啊。“高辰辰打招呼。

　　“是啊，一起走。“春晓有点心酸。妈妈正在为她筹措面试的服装，她俩努力半年，都比不上旁边这位高辰辰今天随意的一身。

　　将来我要有很多钱，我不想过这样委屈的生活。我要让我妈也能用上高档化妆品，而不是在商场打折时，去分分计较，如何买到更划算的心仪之物。

　　春晓低着头咬着嘴唇，高辰辰哪里知道自己的同学在想什么，她笑呵呵地递过来一支香草味冰淇淋。春晓接过后，忙说谢谢，心里更难过了。

　　商场，水吧。

　　“小姨不要这么想。姨父真得挺宠你的，你买这么多，他有说过一个不字吗？”诺诺开导宛秋。

　　“傻瓜，以前也许是因为有爱，现在是因为有鬼。”宛秋一杯柠檬汁快喝完了。

　　诺诺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的小姨现在面临什么危机，值得寻味的是，小姨也曾给小姨父的前妻造成现在这样的危机。诺诺心知肚明，便不好直接揭小姨的伤疤。

　　“一帮妖精，都想着借年轻上位。“宛秋将柠檬汁的杯子狠狠放在桌上。

　　“小姨你不一样，你有她们没有的内涵。小姨父欣赏你。“诺诺继续开导。

　　“最是人间留不住，都抵不过新鲜的肉体。“宛秋盯着天花板上的灯饰，那亮光晃得她眼睛有些疼，仿佛看到了朱颜辞镜花辞树的凋零。

　　六十多个赞，而且还在持续上涨，萌萌并不在意。这时，红色的消息提示亮起来了，那个人点了一个赞！阳光一下普照大地，萌萌开心地向椅子后背仰了下去。

　　这时一条评论跳了出来。“当红影星机场街拍，最新潮流蓝色衬衫。夏萌萌，我服你的时尚感。“萌萌看到了评论的主人，白眼翻了起来。顺着她的头像点进去，原来这家伙今天也自拍了，萌萌心跳加速。忙顺着手机向下看，点赞区不要出现那个人！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名字亮了起来，萌萌刚崛起的胜利感顿时消失殆尽。

　　“宁宁的自拍！你俩颜值相当，能力相当。“吴沁在一旁偷瞄了一眼道，”然而，年纪不相当。“她哈哈笑起来。

　　萌萌给了她一拳，吴沁假装很疼的样子。“好吧，你有一颗永不老的少女心。“

　　“说正经的，你不觉得西华很会玩暧昧吗？你看他谁都点赞，谁也不得罪的，吊着你们这些痴心“少女“的胃口。“吴沁一边玩着手上的指环，一边提醒萌萌。

　　“你看上去挺精明的，怎么着了魔一样，被他摆弄出来的文艺范迷得死死的。在这个问题上象个无知少女。”吴沁继续。

　　“闭嘴吧！我如果喜欢上另一个人，你也会说出一大堆他的坏话。”萌萌直戳要害。

　　“哈哈，那倒是，人无完人。“吴沁说完果然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