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凤九离开魔族时,她提出要去同燕池悟打声招呼,我问她为何,她犹豫道:小燕他近来心情不好。脑海中不由自主拼画出燕池悟那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欲哭还休的委屈模样来,我追问了一句,燕池悟为何心情不好?凤九抬眼哀怨的看看我,轻叹道:说来还同帝君有关,小燕一心爱慕姬蘅,可据说姬蘅又一心爱慕帝君,小燕自然心中忧伤。
我轻轻颔首,凤九表示出有些惊讶:帝君知道此事?昨夜帝君不是还说不知她姓氏名谁吗?
她皱着眉头,眼中带了疑问,看来是认真的,隐约之中我又闻着昨夜那一股微酸的味道,只好解释道:
来扶摇山之前,我从未与姬蘅谋面,自然不知她姓名。知道此事乃因燕池悟这些年多次下帖要与我决斗,战帖上写着的因由便是这位公主。
我哪里记得住所有那些据说爱慕我的女子的姓名——想了想,这句没说出口去。
凤九听了,想了想也合乎情理,未再问什么,可到底为此事不爽,小小的哼了一声。正说着,已来到燕池悟所住的院落前,进到院中,好巧不巧,那位魔族公主也正在此,就坐在院中一方石凳上,燕池悟在一旁陪着笑正同她在说话。见我们进到院中,燕池悟看着凤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看看我,顿时冷了一张俏脸,好像见了仇人;而那位姬蘅公主,幽幽望着我们,目光中似有痴缠。
姬蘅身着一身白衣,一位魔族公主,却带了些神女飘逸的仙气,我想起昨夜殿外飘过的那两片白色衣角,心想有些事还是说清的好。于是我转身温声对凤九道:你不是有话要同小燕说吗——
听我也称他作小燕,燕池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猜想他一定在心中腹诽我这冰块脸的无耻,只微笑看着他,见了他一脸不喜的扭过了头去。
凤九拉了燕池悟到一旁说他们的悄悄话去了,那位魔族公主站在另一侧,我若有若无的感受到她小心翼翼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抬眼正望进她眸中,我的眼中沉静如水,不起波澜,她马上又垂下了眼帘,我在这时缓缓开口道:
姬蘅公主如若往后有事前来本君座前,烦请遣人先来通传,不必深夜亲自前往。
简单一句话,暗里却是在责备她未循礼制,更意会她不该深夜只身前往男仙独居之所,她听了似乎很不安,更是尴尬不已,手指绞着裙角,很是踌躇,低低说了一声:是。
我又告诫她:公主昨夜来的不是时候,不管公主见到了什么,本君不愿听到任何闲话。
姬蘅猛地抬起头来,似乎有话要说,我却没等她回话,因为凤九已同燕池悟咬完了耳朵,转身回到了我身边来,我不再多说,只带了她离去。
途中凤九貌似不经意问道:帝君刚才同姬蘅说些什么?
我无声轻笑,感叹原来女子都是这样的心思细密,我统共同那魔族公主说了两句话,便被她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我逗她道:你昨儿不是问她可看了什么去?
也许是想起了昨夜姬蘅推门时她衣衫不整的的正跨坐在我腰间,她的脸颊上浮起一片嫣红,娇羞可爱,可耐不过好奇,小声问我:那——她看见什么了。
我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来,她抬头对上我的笑颜,这才意识到我是在逗她,负气扭过头去不再理我;一路上,我几次同她讲话,她都哼的一声,只佯装当作没听见,我看着她的侧脸,腮帮鼓鼓的, 像个小女孩似的烂漫,只觉得与昨夜骑坐在我腰间之人判若两人。
如此往复几次,我伸手去牵起她的手,被她她挣扎着甩开,我又去牵她,连同哄道:好了,别闹脾气了——随后又补了一句:我不过警告她非礼勿言而已。
凤九扭回过头看着我,我温声说:我们如今尚未婚嫁,总要顾及你的名声。
她的眼光缓和了下来,轻轻说了句:我不在意这些。
我在乎。我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我沉声说:凤九,可是我在乎。
她因我而受到的来自四海八荒的议论已经很多也很久了,如今既是要相守,便要四角齐全才好,我不想再让她受委屈受非议。
御风而行,渐渐远离了魔族地界,眼前是一片雾气升腾掩映下的仙山盛景,行出了好远,凤九才后知后觉道:这好像不是回青丘的路。
握着她的手,我点点头:嗯,确实不是,我们先往女娲娘娘处一趟。
众所周知,女娲娘娘掌管神族婚嫁事宜,这回未曾要我说明,凤九便明白了,她欢脱笑着,随后又垮了脸,道:被我爹知道我在这等大事上先战后凑,一定捆着我一顿好打,到时帝君可要帮我求求情啊。
她对她爹,好像有些误会,白奕上神为人耿直,严正刻板,内里却实在是一位慈父,便说当年他拉下脸面来太晨宫求我娶凤九一遭,便值得敬重。白奕这些年一直都知道凤九待我之心,我也没有隐瞒他我对凤九的思慕之意,他嘴上没说什么,可青丘自此未曾再为凤九殿下办过招亲。他依旧待她严苛,却只是大爱于行不于声罢了。
我想凤九日后会长大,会渐渐明白这片心肠,我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先往女娲娘娘处,在她的姻缘簿子上记一笔,有我的私心在其中,我不想再旁生枝节,我希望尘埃落定,希望从此她的名字,会同我的连在一起,哪怕三生石上并没有了我的名字。
女娲娘娘与父神齐名,乃是开天辟地的神祗,便是我在她跟前,也需自称晚辈。她所居之大川,是一处仙泽灵盛之福地,像是未卜先知,我们才到来,女娲娘娘座下寒山真人已在山门等候多时。也不需寒暄,女娲娘娘对我所来所求之事尽知,连合婚的庚帖都已准备得齐备,上面清楚写着凤九的名字同生辰,好像只等着我今日带她来而已;见我面露疑惑,女娲娘娘含笑开口,声音慈悲:
帝君有所不知,当年帝君以天地为己念,斩断红尘缘法之时,父神便说,世间安平,乃是万物繁衍才得循序渐进,岂是斩断情爱得以守护的,罢了,让他慢慢去了悟吧。
谁想到我得以了悟,竟过去了万万年之久,久到直到父神身归混沌,我也未曾对谁生出过红尘牵念;可这份了悟也蹉跎了岁月,长久到足以催促着成长,千年前,那个莽撞的青丘帝姬,在迷踪林被我救下,一路跟着我执着报恩;而今我转头去看身旁得女子,她安静坐在我身旁,不再是初见时的聒噪的小女儿姿,从容得体了许多,更有了一份上君的稳重,可只有我知道,内里她仍是那个执着的孩子,执着而坚持。
却道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