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的洒脱灵魂相爱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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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朦胧,世界静谧。

她在笑,发丝在飘,手在他眼前。

世界很安静,听得见阳光晒在雪地的声音。

他看见,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

“停下看看”

“我说了。他们偷了我的汽油。”

“我听到了”

“以德报怨,你是道德楷模吗?”

“我是车主。上了这车,就都得照我的意思来”

……

“你干什么?”

“现在我不在你的车上,轮不到你管。”

……

“再不松手,我跟你没完!”

她怨得眼都红了。

……

松开她的手臂,低声说了句—

“去吧,别太过。”

“晚上要下雨。”

“你怎么知道?”

“他说的。”

“……”

“因为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谁在外面?”

“风……”

“哪个方向的?”

“你开门,起南风;你不开门,就刮西风。”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

“别套近乎。我们不是一类人,也不会做朋友。”

“你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就作死跑出去了吧?”

“……”

“我回来时,你对我那态度,就看得出来。”

“对不起”

她原本就没怪他,他一说,她心就软了。

“你出去找了我很久吧?”

“嗯。”

“足够了。”

去找过,就足够了。

“我教你几个识北的方法。”

“啊?”

“识别北方。”

“啊”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在那种情况下,

遭人踢打掌掴,她一声不吭,不给旁观却无能为力的他更多痛苦。

他被打被辱,她不看,不哭,不叫,也不求,

不给旁人可怜他、看他笑话、看他无力。

尘埃落定,他去她身边,她平静淡定,只字不提,

不安慰,不怜悯,也不哭诉。不给旁人可怜他、看他笑话、看他无力。

他说:“没断胳膊少腿,好事。”

她就晓得说:“对啊。”

“七哥,她还会回来吗?”

“会。”

“为什么?”

“人缺什么,就会想朝什么方向走。”

“想朝什么方向走,却不一定会朝这方向走。人有牵绊啊,为名,为利,舍不得放弃。”

“你说的是大多数。这世上还有少数人,他们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想往哪儿走,就一定会去。”

“她就是这少数人。”

“我只是想回来冷静一下,等下次再找他。”

“等下次?要我,现在就冲上去。”

“前女友的事,应该由男人解决,而不是女人。”

因为这是男人的责任。

她清楚他说“我去西宁接你”,不到这里,因为,他有他的骄傲和原则,她朝他踏出一步,他才会风雨兼程。

他和她,站在长江的源头,风在吹,草在长,他和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牵手,就那样站着,就觉得很好。

“你不喜欢吃土豆?”

他正在打火,自然道:“你不喜欢吃。”

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他低了腰,吹燃树叶和枯草,说:“雪山驿站还有露营那晚,你挑的土豆都是最小的,吃得也慢,不像吃玉米和红薯。”

想起

“我见过更好的。”

“你没有。”

“我会遇见更好的。”

“你不会。”

……

她说:“我不会。”

他说:“我知道。”

无厘头的一句,他却懂了。

她讲了曾经。事到如今,她已淡然,如同诉说他人的故事。

原来相见恨晚,不能回去她最无助的时刻。但又庆幸相见时晚,他已走过最荒诞的年华。

“怎么突然说这些?”

“给你一个交代。”

“你的过去,不需要给我交代;你的未来,我给你交代。”

“嗯?”

“我听到你那边风的声音了。”

“嗯。”“西北风,明天有沙尘。”

她走上高楼的露台,说:“东南风,明天阴转晴。”

“有没有罪,人都得往前走。宽不宽恕,人都得活下去。”“背负着罪,再一路向善。这就是人生啊。”

“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

“什么声音?”

“……挂钩撞窗户栅栏上了。”

医生看一眼他,他回看他,医生低头。

“你在宿舍?”

“嗯。”

“桑央在吗?”

“他去洗澡了。”

“嗯。我刚给他打电话了。”

“……”

“你猜他怎么说?”

“我现在在外边。”

“哦……在外边干什么呢?”

“吃……”

“吃什么?”她淡笑,说:“想清楚了再回答。”

“……”得,又被看穿了。

“吃枪子儿。”

……

“要我过来看你吗?”

“不用”

……

“嗯?”

“你得好好的。”

“好。”

“嗯?”

“我每天都想你。”他语气寻常。

她也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

即使在无人区深处,即使没有信号可连接沟通;他想她,她就知道。

“那天,我们拿了相机,从小镇回保护站的路上,你跟我说过一句话。”

那一路他们说的话不多,却也不少。她此刻一提,他就知道是那句。

他笑了笑,“是。活着的年纪,在哪儿都是好的。”

“要下雪了,把手套戴上。”

她没给回应。

“怎么不说话?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好。”“我等你,你要回来。”

她说完就走,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CJ……”

“别说告别的话。”“别说……”

“不说告别的话。”“你对我没信心?”

“不是。”“但也会担心。”

“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得原谅我。”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程迦……”

“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好。你放心。”

“我会原谅你”

“可是请你努力一点,结局不该是这样”

满天风雪,盐矿天坑白花花的,只有血和泥,看不见人。

砰的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那一声不一样。

她愕然回头望北方,风雪漫漫无前路,那一枪好似穿透她的心脏。

风雪铺天盖地,她心口一阵凄惶,有种根本解释不清的感觉,她用尽毕生的力气朝枪声方向跑去。

子弹穿透了他的防弹衣和胸口。

那一刻,他后悔了。那夜在长江源,为什么不回答她——

雪面上起了风;她笑容大大地回头,指着他说:“北方。”

那一刻,他看见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

悔恨。为什么不回答她:我对你动心的一瞬,是北方啊。

献血早已染红脚下的土地。

风雪里,她翻过山坡。她看见他了,他也看见她了。

她疯了般冲下山坡。

“PY……”

风声很大,世界没了声音。他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又似乎没有。

他对这片土地的使命终于完成。

可他感到了恐惧。他惧怕死亡,却不后悔赴死。

只是很遗憾啊——

如果刚才用力一点,扑得更远一点,那枚子弹会不会就擦身而过,叫他此刻不再悔恨留下她孤独一人。

她曾说:“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不。他黑色的瞳孔散了又拢,拢了又散,固执坚持着什么。

走风坡上他那心爱的姑娘曾问,这一生有什么心愿。

不过是,洗尽腐朽罪行,还他一生磊落光明;免他疲惫辛苦,准他清清白白离世,干干净净入土。

那天她说,祝你得偿所愿。

可这死亡的恐惧与悔恨,谁能为他豁免?

她摸他的脸,冰冰凉凉的;她侧耳凑近他的鼻子,听不到呼吸了,只有风声。

她平静地接受,短暂地握一握他的手,问:“冷吗?”

没有回应。风前所未有地肆虐呼啸。

她说:“PY,我原谅你。”

CJ,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不能与你同行。

随我去,那是你的不原谅;原谅,就请你往前走。

她站起来,看他最后一眼,转身走进风雪里。

她什么也没听见,往昔的回忆碎片像四溅的雪花一般浮现。

她抬头,在滚动的雪花里看见了风的形状。

她竭力爬起来,戴上那双黑色的手套,继续往前,一次也没回头。

只是扑在冰雪地里想起他的话,泪如雨下。

你曾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自此,我入海漂泊,不论顺逆,你一生的航海心愿,我替你完成。

我们终究会成为一路人。

我这一生,走过一条又一条黑暗艰难的道,命运将我打击,破碎,灼烧。

冷眼目睹我惨烈摔倒。

但我依然感激这个对手。

因为在最晦涩难行的日子里,它总留有一道光,将我吹拂,修补,照耀。

在我一次又一次起身,站立之时,它终于服输,双手呈给我至高无上的新生的荣耀。

是啊。

赴死不易,生亦大气。

记得他指间一斜蓝天日出,鹰在穿梭。他对鹰说:"CJ,明天是个好天气。"

他说是,就当然会是,因为——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贝克船长说:“去接一位前任航海士,可可西里草原上的战士。”

“姓什么?”

“P……”

(番外)

她看着他的脸,渐渐,他睁开眼睛,一如最初的平静。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问:“等很久了?”

她安静地摇头,“刚好。我一想,你就醒了。”

他极淡地笑了。

他看着她,没动,呼吸罩上的雾气朦朦胧胧。

她等了一会儿,说:“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说,《孙子兵法》里有一句话。”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两人相视。

她说:“我知道你没忘的。”

他说:“好。”又问,“原来在你眼里,我在攻城。”

他极轻皱眉。

她一顿,问:“怎么?”

“红烧牛尾。”他说,“你手上有红烧牛尾的味道,烧糊了的。”

“……”她把手拿回来闻了闻,说,“鼻子真灵。”

他瞧着她,她不等他问,自己解释:“做菜是我的弱项。”

他说:“没指望过。”

她白他一眼,不屑地道:“我不需要会做饭。”

他说:“那倒是真的,我会做。”

“是吗?”

“嗯——”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先不说了,不急,以后再——”

病房里静得可以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她回头,他合了眼,脸色煞白。

“CY,你疼吗?”

“——有点。”

她抱住她,“发泄一下,想哭就哭出来吧,或许会好点。”

“不会好的。”“说实在的,我现在不想哭。一点都不想。”

“我只是在想,假如他——走了,我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

“想出来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办?”

“不知道,到了那一步再说。我现在不能想未来。”

“妈,又让你提心吊胆了一回。”

“明天风终于要小了,直升机能飞了,明天离开这。”

“好。”“如果明天走的时候我没醒着,你转告她回上海。”

“可——”

“让她回去。等我好了,我去找她。”

“我听你的。”

他不说话了,似乎在休息,眼睛却没闭上,执着地望着天上。

“她这女孩挺特别的。不像以前那些都温柔听话……我并不是说她不好。”

“嗯。”“我不需要。”

不需要她温柔,不需要她脾气好,性格好。

他只想这样,一辈子这样,看她矫情,看她作。等她任性地过完这一生,他把她收拾好了,再随她而去。

这才是他的计划。

“妈,”他声音很低,“我想死在她后边。我一直在努力。我尽力了,但事情的发展和我想的不一样。”

对死亡的恐惧和悔恨,无非是不甘留她孤苦一人。

“妈——”

“嗯?”

“我不想死。”

他说:“我一定会去找她。”

她站在门外,手扶着门把手,又松开。她转身走了。

再回病房时,只有他一人,她进去时没发出声音,但他就像知道她来了一样,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松开。

“以前想在护鲸船上待一段时间,协助一个英国摄影师拍纪录片。但没完成。”

她不吭声。

“去吧,拍了回来给我看。我想看。”

她问:“你是想看,还是想把我支走?”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两者都有。”

她抿着嘴唇,又说:“好。”

一个好字,两人相对无言。

“那天你说让我等等你,我就知道你要带着我了。你说话不能不算数。”

他看着她,她垂着头,眼睫发颤,他胸腔生病的剧痛都掩盖不下此刻的心疼,他说:

“算数。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去找你。”

“你——”

“假如——”

“别说万一。”

他于是不言。

“别的呢?想交代什么就说吧。”

“该说的,都说过了。”

他被送上直升机,她走上去。

“你睡吧,我已经买好了回去的机票。”

他不睡。

“你不睡,我就要干点儿别的事。”

他抬起眼皮看她,她掏出一对戒指。

他盯着看。

“不愿意?”

“我愿意的。”“你知道,我愿意的。”

戒指套在他们的无名指上。

“CJ,你怪我吗?”

“你后悔吗?”

他摇头。

她也摇头。“你慷慨赴死;你也竭力求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你。”

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释然的笑容,安然闭上眼睛。

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她不想打扰他,生生松开他的手。

可他突然抓住她,雪地的白光映衬着他的脸。

“CJ——”

“嗯?”

“我第一次对你动心的时候——是北方。”

她一瞬间泪湿眼眶。

他说完,似乎睡过去了。

“PY,别对我抱歉。我会原谅你的。”

“如果你很累了,撑不下去了,你就走吧。我会原谅你,没事的。我不生气。没事的,但是PY,我还是希望你再努力一点好不好?再努力一点,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他睡着了,没有回应。

风在一瞬之间悄然停息。

他母亲上前,轻声说:“他让我和你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直起身,长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再转过身,踏进雪地里。

螺旋桨刮起剧烈的风和雪。她戴好他送她的黑色手套,一次也没有回头。

PY,说好了。

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直升机升向湛蓝的天空,雪花飞溅。

她越走越远,可只是才分别,便想起他;只是想起他,便潸然泪下。

PY,如果哪天你不告而别,我会原谅你,我会像今天这样往前走不回头。

可是PY,请你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我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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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玖月晞《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把自己喜欢的段落截取连接成了这个短小的故事,不知道你是否感受到了,是否也会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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