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是按照约定该去看医生的日子。
我端着咖啡,坐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休闲娱乐区孩子们疯狂玩耍,叫喊,从红色的滑滑梯上不断地滑下来,他们热衷于这种永无止境的游戏。手里的咖啡透着浓郁的苦味,想必是牛奶加少了的缘故,咖啡倒是挺正宗,尝起来多了一点巴西风格的辛香,不愧是小美托人国外带的。
是时候去诊所了,我看了看表,分针正努力的指向三点。对于周二的治疗我已经习以为常,连诊所办公桌上的日历本我都很熟悉,周二的画面是永远不变的笑容灿烂的新垣结衣,带着由淡紫色郁金香织成的头冠。
走了,我轻轻的带上门。走之前我习惯仔细环视了一圈家具,摆放错乱的家具们放回原处,比如今天的山水画整整向左偏了三十度,这让原本遒劲的老树看起来有点像老巫婆的爪子。唉,这一定是小美那个笨手笨脚的女人干的。强迫症和长期写侦探小说的双重影响让我对细节十分在意,尤其是在我暂时失忆以后。
“呦,今天来这么早啊小张,来点龙井?”
医生的声音从厚厚一堆杂乱的书里传出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一摊垃圾堆里还有个白大褂。刚来到诊室的我习惯把大衣先卸下,空调吹着强烈的冷风,让我有些头脑发胀。
“不了,郑医生,刚在家喝过咖啡”
由于是作家的缘故,在很多时候会在脑中不自主的把人比喻成某样东西,对于郑医生,他那带着厚重眼镜的圆脸毫无疑问的和某种苍蝇有着极高的相似度,而且和苍蝇一样,他也喜欢乱糟糟的环境。我看着他的桌上错落杂乱的案卷,隐隐有些头疼。这对于我这个强迫症来说不是很友好。
我注意到他的日历还没有翻到今天,代表周一的封面女郎是广末凉子,是一个无论什么年纪都始终有着十八岁灵动的神奇少女。
“你还真是喜欢新垣结衣啊,每次来都要先翻过来”郑医生从一堆案卷里抬起头,饶有兴趣的打量我的动作,他接着说“稍等一下,我找一找你的病历本”
我看着他忙碌的样子,陷入沉思。失忆永远是小说家喜欢的素材,但是等它真正降临到某个人身上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人的长期记忆和短期记忆甚至不在同一个区域,主管长期记忆的部位分布很广,主要是依靠神经突触的构建完成的,这也是为什么那次车祸没有把我一下子撞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弱智的原因。这种失真感至今还没有适应,事实上我仿佛从一场大梦里醒来,而昨天才是我经历过的第二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苍蝇脸医生看起来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不该知道但知道或者该知道但是不知道的困惑。不过,即使是对于失忆症专家来说,我的症状也很奇怪,是一个周期性的循环,就好比这周记得的事下周就要清零了一样。用郑医生神经兮兮的话来说,简直就像被人精确控制了一样。这些都是周一,也就是昨天,我从自己的日记上看到的。
“治疗已经有了一年了呢”医生摸了摸他的小胡子,若有所思的说了几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话,“问题是你的症状简直太过稳定,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这真是有点让人觉得挫败啊。那现在就开始我们的治疗吧”
失忆治疗的手段很常规,无非是通过熟悉的事物引导是否能够产生潜意识记忆。不过看医生的表情似乎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最后他叮嘱我,目前的阶段不要服用催眠类药物,以免引起致幻反应。等我回到家时小美已经开始做晚饭了,厨房里乒乒乓乓的乱响,这个笨女人的手艺即使在她超水平发挥的时候也实在难以恭维。虽然已经很多次看到她动手做饭,但一旦看到她苗条的身影被厨房暖色的灯光笼罩时,心底还是会涌上说不出来的温暖。我悄悄走进,双手环抱着她的腰,惹得她惊叫一声,举起锅铲就想揍我。我灵机一动,左手伸到腰下使劲挠了挠,她大笑着把我拖到地上,玩闹了很久。
“要不,我们结婚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小美脸上的红晕简直要掐出血来,她在我怀里扭了一下,眼帘低垂轻微但是足够坚定的点了下头,这是她的习惯,遇到大事只做点头摇头表示自己的决定。
过了很久,她突然叫了一声,“锅里。。。”一股不祥的味道飘过来,我的胃突然变得冰冷,它有预感,今天的晚餐应该会是红烧牛肉味的泡面。
周三的早晨,小美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她大学主修脑科学,现在在一家名叫“赛博”的科技公司上班,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为破解人类记忆的谜团而努力进击的伟大公司”。她留下一条抱怨为什么作家可以不上班和交代早饭放在哪里的纸条就出门了。
我躺下床上看之前写的小说,由于失忆的原因,我猜之前每一次阅读都应该像现在这样充满新奇感。虽然没有大纲,但之前的我都在注脚细致的写下了大概发展方向。故事的梗概是一个编辑发现自己的老婆长得和中世纪的一个女巫一模一样,女巫因为毒死很多人被绞死,而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自己的朋友也死于毒药,有人目睹死者死前曾跟穿着中世纪礼服的诡异女子在一起。
不过我的重点不在于此,作为一个悬疑作家,最擅长的就是创造谜和解谜。这本书每一周都做了标注,周一写到哪,周二写到哪,而每周三的注释,很简单,只是一首周周相同的名字,所罗门格兰迪,完全和小说没有关系,很显然,这是一个我留给我自己的迷。
所罗门格兰迪其实是一首黑暗童谣,
在星期一出生
在星期二受洗
在星期三结婚
在星期四生病
在星期五病危
在星期六死亡
在星期天焚尸
这个迷其实很简单,按周三为线索对应,其实就是我在提醒我自己跟小美要跟尽快结婚了吧,只是一个不想让她发现的小伎俩。但是昨天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啊,唉,一想到这心里突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每周的记录上都有,这说明在过去失忆的一年里,我已经无数次表白了。但由于这该死的记忆问题从没实现过我的求婚,看来我要在有限的记忆力里加快速度,毕竟,对一个脑残废不离不弃,这已经是小美爱的证明了。我决定去她以前的家找找灵感,企图送给她一些特别的结婚礼物,而不仅仅只是一枚钻戒。
记忆中小美的家是在城郊的一所别墅,等我吃完饭来到的时候已将近傍晚,原本漂亮的庭院已经是杂草的王国。自从小美和我一起住以后这里就没有人来过,我望着门墙上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上面写着林原二字。没错,这就是林原美,我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女朋友兼准老婆的童年的家。只不过在黄昏里,一人多高的野草似乎有点吓人,鬼影重重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我不自觉的努努嘴,这真是个适合悬疑小说的场景。我绕着别墅走了一圈,在记忆里我曾经小时候来过这里,当然是应小美的邀请,那时我和她在这栋三层复式洋楼里捉过无数迷藏。小美小时候比较胖,行动起来毫无疑问的笨拙,老是被我抓住,输给我不知道多少支香草冰淇淋,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叫她笨丫头的。我微微一笑,回忆起了往事。
我打着手电在屋子里转悠,这个别墅年久失修,早已没水没电,连搬家剩下的家具都有被老鼠咬坏的痕迹。正当我唏嘘不已,哀悼我已经逝去的青年生涯和失忆的不幸命运,同时又展望未来和林原美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已经转到了来时的大门,也就是在这时,我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扇我进来的时候的老式木门,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惨白的手印!在电池供电不足的情况下显得极为诡异。这栋房子我记忆里应该有三四年没人来过了,再加上我失忆的一年,每个家具的表面都应该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才对,难道有人跟踪?
我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慢慢靠近木门,苍白手印靠近门框,就像有人打开一条门缝偷偷向门口偷看一样?莫非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像我现在这样做的,悄悄打开门缝偷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最有可能就在,我的身后!正举着武器对着我的后脑伺机挥动!
我心中的恐惧到达了极点,下意识的猛地回头,“轰”的一声暴响,让我有一种已经被人干掉的错觉。愣了一秒钟我才有意识反应过来,那声恐怖的暴响不是来自于背后,相反,虽然手电即将熄火,但仍然照亮,我的背后空无一人。反而是木制门发出的声响,就像有人死命在撞一样!
我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果不其然,木门有接连发出毛骨悚然的巨响,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咬紧牙关,熄灭手电,一只手五指张开抵着门,一只手轻拉门栓,好有什么异常以后能立刻关门,情急之下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手正好和苍白手印相吻合。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伴随着一通莫名其妙的的问候声,我差点被接下来的一次踹门震得飞出去。我愁眉苦脸的探出脑袋才发现,是一个穿着天蓝衣服的年轻快递小哥在踹门。同时口里发出弱智一样的叫唤,只不过被刚刚的踹门声掩盖了。
“先生你好这是您的快递!”小哥微笑
“喂喂,你也不要踹门这么大劲啊”我有点恼火“你们公司都习惯半夜送货吗?”
“不是,这半夜送货是客户的要求”小哥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踹门是为了壮胆,毕竟这地方连个灯都没有,跟鬼屋一样,悬疑作家都是这么体验生活的吗?”
“你认识我?”我打量着这个小哥,毕竟一年的失忆指不定会认识到什么人。
“那当然咯,你写的小说可带劲了,那本《燃烧的棺材》,我看完整整三个月不敢洗澡。”
我立刻下意识的闻了闻,小哥看起来有点窘迫“嗨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小哥送来的包裹里面只有两件东西,却让我汗如出浆。这个注定惊恐的夜晚并不会那么简单的过去。
那是一张一年之前的报纸和一个硕大的祖母绿戒指。
报纸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上用巨大的头条写着“知名悬疑作家车祸,和女友二人正在抢救”。出版方相当够意思,整整开出两张板面详细介绍了我,车祸,我的女朋友的故事,废话之多令人发指,甚至还伪造我曾经小学英语考零分的假新闻。不过,当翻到最后一个板块的时候我愣住了。
那是小美的脸照,上面的黑体字清清楚楚的写着林原美三个字。黑白的照片在我现在身处的酷似鬼屋的环境下显得甚为不详。这一张说不上好看但远算不得长得吓人的脸却让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强烈的跳动让我的耳膜有些发胀,不,我心里其实很清楚,在这张报纸上的女人,才是我真正的青梅竹马,林原美!但,这和我家里现在那个,自称是小美的女人,完全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仔细的注视这张脸部写真,可以推测这是从某种证件照上剪接下来的。微胖的脸颊,小小的虎牙,额头上细小的皱纹,以及保持微笑嘴角肌肉的些许僵硬,这些我都是在熟悉不过了。记忆像潮水一样,没有引导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就会像天崩地裂一样喷涌而出。我开始思索什么时候称呼小美笨女人,印象里小美一直是一个微胖的女生,体育课最讨厌的是长跑,最爱喝香草味的珍珠奶茶,最喜欢夏天去冰淇淋店里混上一个下午,真正的林原美是和好身材无缘的。不会错的,激烈的思考让我的喉头发紧,可如果这是真是的林原美,那么,我家里那个一点也不符合记忆中的形象,身形苗条的自称是小美的女人,又是谁?
手电恰到好处的熄灭,整个坐落在荒郊的别墅重新归于黑暗,远处传来不知名生物凄厉的叫声,如同野外游荡的孤魂。
坐回车里,我让自己的思绪努力镇定下来。现在报纸上的信息已经清楚,剩下的就是祖母绿指环上的秘密了。但是,这又是什么人送过来的呢?有人已经明确我会在星期三来小美老家,连时间都算好了,而有老家钥匙的只有我和小美,根据笔记上的所罗门格兰迪的记录,显然这是一周之前的我寄给我自己的暗示。原本诗里周三结婚被别人看见也许只是会有简单的反应,但是,破解出结婚为核心的信息,又做出完全相同的应对措施,去小美老家追忆的,只可能是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人。既然如此,如果一周以前的我现在也在经历同样的事情,那他在那时是怎么做的呢?我深吸一口气,一个晚上的过度信息已经让我的头开始慢慢有些疼痛。
手机屏幕发出蓝光,小美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张,我出差,周六晚回来
如此正好,如果说我在家里还隐藏了什么线索的话,有小美在,实在不能放心大胆的搜索。至于祖母绿戒指也不好找理由和她搪塞过去。现如今小美的身份不能确定,手里的谜团似乎又太过棘手,先回去睡个觉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梅赛德斯s100的引擎发出了沉稳让人安心的轰鸣声,车灯将前面的黑暗划破。沉浸在可以短暂休息的安逸中的我,做出了整个周三的两个最大的错误,选择回家休息和因为手电挂掉而忽视了报纸结尾两行小字。
一夜无梦
经过睡眠的修补我的头脑清晰了许多。今天是星期四,离小美回来还有整整三天的时间。解开一个自己给自己的迷时间绰绰有余。我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结果,黑暗让自己直接楞在了床边。
眼前明显是城市的夜景啊!见鬼了,难道我只睡了几个小时?
我仔细的看了看表,时间七点差十五分。这竟然比上床睡觉的时间要早。
糟糕,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说只有48小时解开这个谜团了。
我赶紧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纳闷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等我回到桌上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失误。昨晚随手仍在桌上的报纸不见了!
恐慌瞬间攫取了我的心脏,难道有人进来过?房间里现在一片安静,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很快,房间就被我翻了个底朝天,而那份重要的报纸却没有出现。我感到我的后背疯狂的淌着汗,不会错的,有人来过。忽然我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手伸进衣兜,祖母绿钻戒坚硬的触感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昨晚报纸上的内容渐渐回想起来,给我巨大紧张感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报纸最后其实还有几行手写的小字。
由于短期记忆的定时清空让我的记忆链条非常清楚,昨天确实有几行小字,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内容大概是销毁报纸之类的。好像还有祖母绿钻石的使用方法。
但是,现在我绝对没有心思停下来思考祖母绿的使用。因为在刚刚的清扫式翻箱倒柜的过程里,我在床脚后发现了一瓶绝对有问题的东西。
安眠药!
我仔细闻了闻床头放置的白开水,这是我每晚入眠前的习惯,可以让我在夜间口渴时及时补充水,这是我亲近的人都知道的习惯。而现在,这剩下的小半杯水极度浑浊,简直就像写着“这里面放了很多安眠药”一样。
郑医生的警告我烂熟于心,安眠药对于我这种病人有致幻剂的作用,用脚想也知道不是我放的,那剩下的可能只有。。
小美!或者说,是那自称是小美的女人!
坏了,我大喊一声。如果真是服用了大剂量安眠药的安眠药,我不可能只睡上一天这么短,而家里所有的表都表明现在是星期四的七点钟,这一切看上去并没有异常。可是,一种可怕的猜想让我的手指微微颤抖。
打开电脑,连接到网络的官方日期,所以,现在真正的日期是,
星期五!
准确的说星期五晚上的七点钟,如果之前的日期没有问题的话,如果我确实是在星期三晚上去过郊区别墅,那我现在已经睡了两天!
我瘫坐在椅子上,手上的汗浸透了纸巾。心想不管是谁设计的这个圈套,我现在都被他玩的团团转。我愿意相信这只是个善意的玩笑,但是总有些不详的感觉。
那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个祖母绿了。我暗暗攥紧手中的宝石。
就这台灯仔细观察,祖母绿被切成完美的六边形,在台灯的照射下洒下幽幽绿光,圣洁而空灵。可是这到底有什么秘密藏在其中呢?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没有猜透。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试过了拿光照,拿水泡,甚至拿火熏这种被正经搜藏家看到了一定会跳着跺脚的疯狂方法,都没有让这块宝石吐出任何信息。我唯一知道的是,就是这块宝石价值不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小美回来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了,我仍在书房焦急的踱步。脑中甚至开始思考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什么现在这个小美我也没有任何的排斥感呢?不懂,但用药物控制这种超常规手段明显已经过线了,这间屋子还有被别人侵入的痕迹,不管这么样,这都不像是一件好事。
这种被难题难住的无力感像潮水淹没了我的身体,我躺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失忆这件事真是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虽然你还能思考,说话,甚至还能写书,还感觉不到自己失忆了,但是却有人告诉你你忘记了很多东西,那些你切实经历过却被你忘记了,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却被你丢掉了。或许小美早就和我分手了,而现在假装小美的,其实是另外一个爱我的女人,但是名为七天的魔咒永远将我困在牢笼中,她再怎么重复她的名字我也无法记住,所以,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她才永远将自己扮演成小美的模样。这一切都是她为了在这个星期最后几天让我逐渐接受她的身份而布下局。这么一想也是合情合理,那就到时候再问她好了。
获得某种解放的我心满意足的躺倒休息,再次拿着笔记研究起来,所罗门格兰迪,你只经历过一次七天,而我却要在余生里经历上千次。我不禁苦笑起来。
某一个瞬间我突然一下子跳起来,脑袋撞到墙上的山水画,老树立刻倾斜过三十度,变得像一个巫婆的爪子。但是我连看的功夫都没有,我想到了答案。
很显然,一周以前的我是没法预料到这周的情况的,假设在这个七天循环中只有我再重复,那么这周小美不在家只是一个突发事件。而如果,小美在家,我拿出一块来路不明的宝石,要怎么样才能研究呢?拿火烧这种诡异暴力的方法被她看见了一定会被暴打一顿,所以,在那种小美没有出门的理想状态下,我只好像真正的搜藏家一样,用放大镜看!装做研究鉴赏宝石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她疑惑。
就这样我立刻将放大镜对准祖母绿。
然而,当我分析出祖母绿宝石所传递的意义时,剧烈的恐惧让颤抖的双手再也无法抓起放大镜,而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放大镜早已落到脚下。
不出所料,祖母绿宝石的每条对角线都被刻下了细小的点和横线,这是简易版的莫斯代码。而从六个对角线开始,错误的顺序组成无意义的语句,一眼就能筛选。而最后留下来的正确顺序,却传达了一个惊天秘密,完全颠覆了我的自从失忆以来形成的定律!
i can only rememebr six days
几乎与此同时,我发现的另一件事实完美的佐证了这个密码的真实性。
人类的记忆器官是大脑,几千年的探索让现代人类足以精确的区分短期和长期记忆不同的所在区域。但是,除此之外,很多人却忽视了人类所具有的另一个记忆器官。
肌肉!
正如运动员经过千百次锻炼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精确的跳水动作,长期训练的武士可以在十分之一秒这种远超人类反应速度的时间内使出居合斩,这都是因为肌肉形成了精确规定的电信号,甚至不用经过大脑就会反射性的做出反应。
遗憾的是,肌肉形成的记忆只能维持短暂的周期,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写字。几天不写字之后,手再次抓到笔的时候,就不会像之前那么顺手,总会出现多多少少的变形。
然而,在这之前被我视作生命般重要的日记和写作笔记,字迹都是惊人的一样。虽然看上去完全是我的字迹没有问题,但是,在刚刚破解密码的过程中,我发现我的手已经严重生疏了,这不像是几天没写,更像是几年没写字,我甚至怀疑我现在还能不能写出标准的汉字来。这样的话,笔记上的字完全是精致的伪造,而所罗门格兰迪的暗示,就是要我相信,我的记忆能力有七天!
完全被骗了!
回过神来我仔细回忆,郑医生只说过我的记忆周期逐渐稳定,却从来没有说过是固定七天。造成这种错觉的,只有小美和那被篡改的记录!
心脏在狂跳,太阳穴上的血管紧张的要爆开,到底是什么人设下的局,这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顺着这个思路,我揭开了更大的阴谋!
之前一直有一个被我忽视的细节,我以为是无心之举,却暗藏着惊人的秘密。还记得周二的会诊,郑医生办公桌前的日历本吗?如果,会诊的真实日期,并不是代表星期二的新垣结衣,而是代表星期一的广末凉子,那岂不是我的时间观念从一开始就被调换过来了?所有的目的,在于动摇我对记忆跨度的半段,从这一点角度分析,星期六的晚上,就是最终的时刻!
不对,不对,虽然违和感已经找到源头,但似乎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听过的生物界故事来,在南美洲,作为整个地球老鼠最为泛滥的几个地区之一,再上千年的人类进化过程中,曾经对老鼠这个种族才用了各种各样的消除方式。但渐渐的人们发现,老鼠对于作为捕猎者的人类的伎俩,越来越熟悉,导致在鼠架子上放置诱人的食物根本捕不到老鼠。而应对措施就是,设置两个捕鼠夹,一个上面有一看就知道是陷阱的巨大的奶酪块,而相隔不远的隐秘角落放置碎块,用这种做法消除了老鼠的违和感和警惕性之后,几乎每次都能在较小的捕鼠夹上发现挣扎的老鼠。
而现在,我正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费力解开死结之后整件事变成一个无尽的循坏一样,再怎么想解开也找不到头。
疑点有二,第一,寄给自己的我,在上周这个时候真的完全解开这个谜了吗?如果当时的我完成了错误的只有六天记忆的推导,那么每一周我都会延续相同的错误,永远以为被不存在的幕后黑手骗了,在绝望中再次失去记忆,就好像咬着自己尾巴的贪吃蛇,堕入永恒的轮回。
[if !supportLists]第二,[endif]真的是我自己寄给我的吗?还是有什么人刻意为之?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对啊,失真感。
从失忆中醒来的失真感,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从周二的会诊记忆来看,我对郑医生和那件诊室相当熟悉,挂历上的人物,进屋就脱下的衣服,对医生苍蝇脸的不礼貌玩笑在心里熟悉的好像已经开过千百遍了,如果是初次见面肯定会先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医生吧,我这样想,如果以完全失忆病人的标准来看的话,我对会诊那一天熟悉的有点过头了。
既然假定了周二并不是我第一次来,剩下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因为“钉子”的存在,很好推理出这个答案!
周一并不是我的循环失忆的起点,相反,周二才是!
某人殚精竭思渲染从周一开始的七天循环的目的终于浮现出来。真相竟然如此的出人意料,我在车祸后并没有失去记忆,或者只是部分失忆,而直到一个时间点A之前,我还是在接受郑医生的治疗,因此对治疗室有着充分的了解。直到一年之前的那个周一,我忽然接到了一份日记,上面详细介绍了我的失忆症状。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如何处理这件事,当然,一个正常人接到一个“你失忆了”的宣告一定是怀疑的,因为在你看来世界并没有改变过。但之后,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记忆就真的消失了,并且以固定的周期循环着。
而对于我本人来说,周一的存在就像“钉子”一样,因为周一还保留着原来的记忆,我对周二的例行会诊从没有任何异样,换句话说,只要控制我手边设备的时间,就能控制我自己认为去会诊的的日期。而循环的存在,则将我拉回到周一这个起点,所以才会始终有“我在周二去了医院”的错觉。“因为昨天是周一,而今天是周二”的想法,显然是再正常不过了。换句话而言,就像用六厘米的尺去量七厘米的线一样必定会出现空缺,所以真实的去看医生的日期可以是任何一天,而不是我以为的周二!
到现在为止,假想的幕后势力必然有操控记忆的能力。
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毫无征兆的响起
“你还记得你这个小美所在的工作地点吗?”
已经不得不承认,我周遭的一切都存在这人为设置的痕迹。连记忆的周期都被精确的控制着。这个世界上存在巧合,我的冷汗不断滴落,但不会存在连续的巧合,一周一周,一年复一年的,记忆的牢笼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并没有失去自然记忆的能力,这循环,是强制失忆的后果!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对大脑的破坏可以使一部分记忆丧失,但精确控制失忆范围的,显然已经将这项技术危险化了。那对于技术的掌控着,最需要的,恐怕就是进行人体实验的志愿者了。
换而言之,我现在是一个实验对象的状态,一个活生生的小白鼠!
恐惧,不安,愤怒,绝望,安静。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电子表发出幽幽的绿光。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我以一种巨大的迟缓移动僵直的的身体,慢慢向门走去。。。
上午,阳光明媚。
身材苗条的女子走进那栋高大的正方形大楼,纯黑的金属制建筑风格在这个国家不多见了。她像往常一样把名片递给前台立刻有一位高大的青年男子过来接应。
“是林原美小姐吗?这边请。”男子身穿西装,领带是暗红色
“之前那位,换人了吗?”女子抬头问,西西里风格的遮阳帽下是一张小巧的脸
“哦哦,你是说小孙吗?之前一直是他来接你,但他这些天得了肺炎”男子顿了一顿
“林小姐就是张先生的未婚妻吗?啊真为那件事故惋惜呢,让你这样的美人遭遇那么可怕的不幸。听说你车祸上半身受伤严重,后来也是我们“赛博”公司帮你修复的吧?”
“是的,我坐在副驾驶,障碍物是大概五米高的电线杆,每小时190千米的高速直接撕毁了我的右肩膀和一般的脸。后来正是因为赛博的技术,才将整个上半身和脸重做了,由于模拟神经的线路和金属材质的重量对身体,尤其是脚踝部负担较大,才将我体型缩小了不止一个尺码。所以别看我这样苗条,以前还是个胖女孩呢。”女子轻轻的说,透着一种淡淡的悲伤。
就这样走到了一个房间前,高大男子还想搭话,就被一个医生摸样的人打断了
“小赵,怎么又在说多余的话?”白衣医生呵斥道“你可以去忙别的事了”
“不好意思了,林董事”医生回头说
“没关系,也别叫我董事了,张,他怎么样了?”
“林小姐,很遗憾,张先生的治疗还是没有明显成效。”
女士终于摘下了风格有些夸张的巨大遮阳帽,脸上一道细细长长的刀疤暴露在阳光下,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从伤痕可以看出被很多手段修复过,但效果并不理想。她眼中浮现出来的温柔的担忧,让人忍不住心疼这个女子。
“能具体说说情况吗”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把张先生的记忆期限延长至六天,然而无论我们怎么暗示,伪造日记,通过您的虚拟人格直接表示,甚至使用催眠模拟,都不会有任何的效果,一旦我们使用强烈刺激,张先生就会和之前一样,失控。”
他用怜悯的眼光看了看远处的实验室,被称为是张的悬疑作家的身体就在那里,遍布各种电极,不过从仪器反映的数据来看,此人相当健康,这也难怪,他的创伤是脑子里的,跟负责维持生命机能的部件没有任何关系。
“照这种情况看,他会像当初一样,想杀了你。”医生的声音是一把刀,刺穿了林原美眼中的希望。
“根据我们的分析,张先生的记忆机能没有任何问题,我想,更多的是心里上的内疚吧。张先生还不能原谅他驾驶汽车让他的女友差点丧命的事实。”医生继续说明“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七这个数字对于你们是否有特殊的含义?”
“什么?”林原美有些疑惑
“张先生的记忆永远只保留七天,虽然我们目前还不能完全读取人的思想,但通过在人脑中的仿真模拟来看,张先生有着无法读取星期日的理由,严格的说,他的记忆只到周六晚上,也是他亲手想要杀掉你的那个时候。我们的精神侧写师分析,这一年来,一旦到了周六,他的精神就会出现极大异常,各种匪夷所思的推理,把他最终推向深渊。不,甚至在那之前混乱就开始了,他似乎故意给自己设置障碍,永远看不清事实,就像被永恒神罚的西西佛斯一样。”
漫长的沉默
林原美的眼神里闪烁着白光,她一动不动的盯着隔着玻璃躺在病床的人影,呼吸变得急促。
良久,她才开口“你知道周六晚上我和他为什么要深夜开车吗?那是我们作为恋人的最后一天,在那一周我们每一分钟都在讨论婚礼,什么颜色的花,婚纱的款式,连喷泉的形状都想过好几遍,在那个晚上,再过一天,不,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结婚了。但现在时间永远的停在了那个时候,张也许觉得,我可能被他亲手杀死了,即使他醒过来我也不会原谅他吧。”
“那你会吗?”医生惊讶的发现自己问了这么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当然,因为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啊”她脸上闪着泪光,医生看见她用手指很用力的在玻璃上写着几个字
“我是你的小美啊,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