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勇气整理那些不敢记起的情绪。
提笔即真心。
故事很多,好像度过了记忆里最久一个年头。
故事又足够精彩,在每一个措手不及里这一年好像突然就结束了。
即便是在一次次勉为其难里护住了内心的偏执,也还是多少磨掉了些锐气,不再一腔孤勇。
最难过的是,人生中最多的告别都放在这一年了。
收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是2020年6月3号的23点14分。
老人常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爷爷一辈子不信命,但今年他八十四岁。
爷爷一辈子心狠命苦。听我爹说,早些年有个要饭的去爷爷家要饭被爷爷一句:“我还不知道和谁要饭吃呢!”赶了出去。哪里是心狠,分明是太要强,见不得别人好手好脚却好吃懒做。至少爷爷这辈子基本没有跟他的儿子们伸手要过钱,哪怕还要二十年如一日照顾卧病在床的奶奶吃药挂水。
当年带建筑队的时候,他有一身一般人羡慕不来的手艺。记事起村里的红白喜事也都少不了爷爷的身影。他的名望在十里八乡。
听人提过,二三十年前村里来过一个算命先生,说爷爷命不好,临终前怕是一个儿子也看不到。以我对我爹的了解,我不敢确定那个算命先生有没有挨揍。
记忆里那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已经是七年前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撒手人寰却无能为力,若不是拿命撑着那一刻的天该塌了的。三年后,三叔车祸的噩耗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不记得瞒了多久,也不记得最终是谁那里走漏了风声,更不敢去想爷爷奶奶用怎样的心情去看望病床上插满管子却再也不能喊爹娘的小儿子。许是撑得日子太久太难,撒手时就格外决绝。18年的春节才刚过完奶奶就走了。
一样是吃糖也还是会苦的苦命人。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力所能及里这最后的牵挂还是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自此,爷爷病了。
紊乱的记忆里还是喜欢逗重孙,只是有些人却消失在了他的时空。爷爷脑海里的人物关系似乎停留在了他年轻的时候,糊涂起来会随着我爹喊我那些叔叔大爷叫哥哥弟弟。三岁小孩做的事情他做的最多。老爷子腿脚好,突然找不见人是家常便饭。甚至有一次寻人启事贴满了十里八乡。只是不管多远,不管多晚,我爹总能把爷爷背回来。
兴许是折腾累了。母亲说,爷爷走的时候躺在我爹怀里,睡的安详。
三十多度的高温,老爹就那么赤脚走在发丧队伍的最前面,一步,一步……再心疼也不敢上前打扰,毕竟离开的那是他心尖上的人啊。
跪在发丧队伍的最后看着涕泗横流的老爹,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除了我们,老爹真的一无所有了。他再也不能说那句:“我回老家里看看”。
中秋节回家的时候母亲说姥娘病了,很重。倒是电话里听母亲提过姥娘这两天一直打针。但还是有些意外。记忆里第一次看望姥娘得去舅舅家,第一次看姥娘她却睡着不理人,第一次看姥娘喊两声她未应,一直未应。
10月11号一早接到姥娘去世消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尚早还来不及在身边的清晨!母亲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如此快。
印象里姥娘姥爷的身体向来硬朗。平时打针吃药都少有。可是就是这样硬朗着硬朗着突然就倒下了。给儿女操了一辈子心的他们,许是格外怕自己给儿女添麻烦。倒下没几日就走了,连尽孝的机会都没给母亲姊妹几个留下。
姥爷走的时候是去年夏天,老爹在姥爷跟前替母亲送的最后一眼。最意难平的是姥娘的最后一眼母亲也未看到。
很久没有睡在母亲身旁了,记忆里觉少的她总喜欢凌晨三四点就开始跟熟睡的我说话,“睡醒了吗?”“……”“还没睡醒吗”“……”“梦里吃什么好吃的了,一直吧唧嘴”“……”
母亲说:“总觉得你姥娘还在,有时候得着点空就想着去你姥娘家看看,一愣才想起人不在了。”凌晨四点左右的冬天,借着窗外亮堂堂的积雪依旧看不清母亲模糊的脸庞。倒是自己,眼泪夺眶顺着脸颊湿了枕头。
这场雪预谋了半个月之久。12月28号十一点左右,借着昏黄的灯光也看不清打在手心的是雨滴还是小雪粒。几个人在值班室外,仰着脸试图确定冰冷的打在脸上的到底是不是期待了这许多天的雪花。不经意抬头,倒是惊喜的发现说话人黑色帽檐上微小的水珠在灯光下自顾晶莹。滴答滴答……打落声渐响。雨有些大了。
南邻居家二爷爷说,夜猫子笑了好几晚了,是时候走了。
这是三叔出事的第五个年头。也是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的第五个年头。接到哥哥的电话时心里咯噔一下。老爹还好吗?长兄、母亲、父亲……这次是他最疼爱的兄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怀里离开,这天该塌了吧。
因为工作原因,赶回去时已是次日中午。漫天大雪。雪花追着雪花,一片一片追的那么急那么赶,一定是牵挂太多。小妹才大一呀,还未来得及看她成家、立业。
灵堂里摆着的照片还是年轻时模样。眼带笑意,腼腆、明朗。风雪的路口等了老爹很久。母亲说老爹一早就去了林地帮着修坟了。
起灵前在南屋的角落里看见满身积雪的老爹吃着一天的第一口热饭。含在眼眶的泪珠子就滚落了。
在岁月这场有去无回的旅程里,我天真的以为自己成长的慢一些,父母变老的速度就会慢一些。我还没有长大,父母怎么舍得悄悄变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想我该认认真真的陪陪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