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Ⅰ 故土农人的程序化狂欢

故土农人的程序化狂欢

文/图  曲堂燕32

图片来自网络

儿时已经转身很远,年味儿却没有冲淡。

那些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特有的,中国农村最后的刀耕火种的气息和原始的生命张力,深深地烙在我正在发育拔节的骨骼中,融化在血液里。

儿时的我,跟在父辈大人的屁股后面,胆怯羞涩地拉着他们的衣袖,或者和伙伴们一起,像地老鼠一样窜上跳下,钻进钻出,以新鲜好奇的眼睛,观察、走进、顺从、融入这场故土农人的程序化狂欢——过大年!

我所出生的地方,是华北大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春夏秋天,70多户的小村子被绿野苍苍的庄稼包围着,树叶婆娑,小麦玉米棉花大豆高粱渲染着所有的绿,向远方铺展开来,风起时沙沙作响,我时常站在自家的屋顶,想象着村子周围荡漾着绿色的海洋。

故乡冬柳丝丝扣

冬天,终于出现了海枯石烂的景象,庄稼收割,枝叶凋零,田野上一派光秃秃裸露的土地,北风卷来白雪,更是银装素裹。春节,就是在这样的舞台上踽踽而来,在贫困寒冷单调枯燥饥渴的日子里,带来一场浓烈的生活狂欢,吃,喝,赌,闹,跳,人来车往,吹吹打打,鞭炮烟花,一向劳作拘谨木讷的中国农人,生命的原始张力,依照老祖宗留下来的礼仪程序,借助这些形式道具得以年复一年地复活,释放!

进入腊月,初八是年的起点,母亲泡上腊八蒜,熬上腊八粥。哩哩啦啦二十三,数着天数就到了小年。

二十四是扫房子。这是家里的大事儿,清早起来,母亲就准备工具了,戴上草帽口罩套袖,穿上破旧的长衣长褂,把笤帚绑在一个长长的竹竿上。一年烧柴的烟熏火燎,灶台四周的土墙上、屋顶的苇薄上,早已是一层厚厚的尘丝蛛网,那些涂满熏烟的椽梁更是乌黑油亮,已到南方过年的燕子在上面留下空空的窠巢。

几间屋子,一家人要打扫半天,弄的满面灰尘烟火色,直到端出好几簸箕黄土,灶灰掏出,窗明几净,杯盘清爽,大功才算告成,心里才算痛快。

曾经辘轳老水井

二十七是要赶大集的,一家人、一村人、十里八村的人都要去,买菜买肉买年画买年货,看热闹,谁家大闺女小媳妇长得俊,那自然会引得十七八二十郎当岁的坏后生们挤眉弄眼推推搡搡,故意在摩肩接踵的集市上挤出人浪,引得她们大呼小叫,满脸通红,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然后,这些“二流子”边跑着笑着四散而去。

鞭炮市场是集市上最热闹的所在。不但人多摊位多,关键是动静大。鞭炮摊主为了推销,一边拿起话筒大声吆喝,一边不停地燃放自己的各种花式新玩意儿:闪光雷、二踢脚、一万响、遍地红……雷声滚滚乌烟瘴气,这边响罢那边炸。

鞭炮声声遍地红

有时候也会出现大概率的意外,这意外会让看热闹的顾客乡人惊喜万分。那就是燃放的鞭炮,有时会点燃摊位上马车驴车拖拉机上存放的烟花爆竹,并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市场就会炸成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连着炮仗市了!”这将成为春节前封闭乡村里最大的新闻,也是酒桌上眉飞色舞最热闹的谈资。

除夕终于来了。夕阳西下的冬日,天空是昏黄的,太阳在一点一点有气无力的往下坠落,做着最后的告别。村子里的人一家家兄弟叔侄地集合起来,胳膊下夹着一卷卷黄烧纸,男孩子拿着鞭炮吸流着两筒鼻涕,跟跑在后面,一群人像村头的老祖坟走过去。放鞭烧纸磕头,过年了,把老祖宗请回家去。

一时间,田野上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夕阳透过晚雾,荒草坟头上一缕缕的青烟,旋转升腾。男人们一排排地跪下去,仿佛诉说着岁月轮回的欣喜收获,又好似一年年正在靠近自己的归宿。

古道西风对斜阳

三十晚上不串门。鸡上窝,猪入圈,早早闩上了家里的大门。吃罢饺子团圆饭,除夕守夜,是一家人家长里短忆苦思甜乐享天伦的最佳时刻。那时候没有电视机和手机的干扰,天冷夜黑,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上,我背个儿歌,姑姑猜个谜语,五叔说个绕口令,会书法拉二胡的四叔多才多艺,爹娘不断地拍巴掌,爷爷奶奶爱说老爷爷老奶奶和儿子孙子的箩筐旧事,我们也都爱听,最逗的是二叔,他会用扑克牌摆字猜字,两手变出许多戏法,嘴里也有说不完的离奇故事,纪晓岚啊张之洞啊这些家乡人物是他的最爱。

没有导演没有彩排没有假唱,这是我们一家人的春晚,也能愁中有乐,也能笑出泪花。万籁俱寂,万家灯火,透过那盏安静的窗灯,每一个村子,每一户人家,都大抵如此。

初一早晨是小村子里节日的高潮。一家人吃完饺子,给爹娘拜完年后,便到前院儿后院儿,见到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姑,倒地便纳,一边大声喊:“爷爷奶奶,叔婶姑姑,给你拜年了!”

压岁钱是少不了的。

天还没有亮。人们已经涌到了街上,一对对一行行,走门串户,互相拜年,宗亲情浓,辈分大的人家,会看到跪拜一院子的场景,各门各户的小辈儿子侄孙男弟女来的太多,小屋小炕坐不下,那就赶紧前客让后客。有领头的招呼一声:咱们走吧,还有下一家呢!于是一群人,鱼贯而出,又是一番寒暄谦让式的热闹。

古老仪式熨亲情

年前刚过门的新媳妇儿们,在大姑子小婶子们的护佑下,也走出家门溜着街边儿去串门儿了。她们要去给那些梳着抓髻穿着大褂儿的小脚老太太们拜年呢,拜年的姿势也很特别,微蹲,点头颔首,双手捏起在胯侧拱一拱,像是揉面团的样子。很有美感!

人潮的涌动,在小村子里会持续一上午,老人、孩子、妇女、壮男,各有各的话题各有各的乐子。烟酒糖茶吃喝闹耍,伴随着一年来长长的诉说:家长里短喜怒哀乐、春秋冬夏五谷桑麻。

初一过后,按照先姑家后舅家再去表叔家的老规矩,开始走亲戚拜年了,乡间小路上,呼姐喊弟,提篮挎包,或步行或骑车,早出晚归一天一家,你来我往,亲戚多的,可以一直走到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是春节的沸点,也是最后的狂欢,村子里是要放烟花的。用火药、胶泥和生铁扣碗自制的土烟花,也能持续不断节节开花般蹿上四五米高。

烟花烟花飞飞飞

“好花!好花!”众人齐声叫好!

火树银花不夜天。这是那个时代的人们,看到的最美的愿景,留下的最美的年味儿。

(2019.1.14生活点滴10)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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