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铁观音



      清明过后没几天,娃妈那颗归家的心,还是没能按捺住。她放下定格在朋友圈的手机,略微侧过头:老家解封得居然比她预料的还早,仿佛自说自话。我心不由一紧,停住挨近嘴唇的茶杯。老家茶山的新芽真美。说完她身子亦侧过来,正对我之后轻声说我明天回好不好?那个我见犹怜的瞬间,让我失神中竟点了点头。一阵高分贝笑声后你同意了哈让茶水全浇我身上。收缩防线!当我奋力提起那份关于“五一”一起回的谈判协定时,回我的是一串比划。我看到梅花片片,雪花飘飘,纷飞,唯美,冷……

    一旦溃退,注定节节败退。连先前一直死守的决不能一个人自驾的防线亦被一点点撕开。虽是常驾驶的老司机,毕竟东莞到安溪有700公里左右。见我还是有点犹豫,她补充了一句:回去时会在潮州同她最佳损友之一聚聚休整一晚,返程时会去汕头她小哥我舅哥那休整玩玩。我那可怜的防线!

      接下来一周,便是我和姐弟俩爷仨相依为命的

      没错,娃妈是福建安溪人。她老家所在的位于戴云山余脉上的西坪镇,是安溪铁观音公认的发源地。户口薄上标明的是茶农。如果硬要在茶农前加上什么修饰语,我会添加世代二字。这个世代究竟有多少代呢,我曾问过老岳父,他用浓重闽南腔普通话告诉过我。经三次确认后终于听慬他说的是不知道。

    是的,我听不懂闽南话,甚至闽南普亦感吃力。我是一个语言天份奇缺的四川泸州人。虽喝铁观音至今已有足足18个年头,但我会的闽南单词基本就5个:吃饭、喝茶、水、你好和娃妈名字的闽南叫法。而娃妈名字因常被嫌弃发音不准,好像不记得了。在娃妈老家村庄,我仅就闽南话中喝茶你好这两个词和微笑,多年来,在不会说普通话的部分中老年人群中,通行无阻。我甚至觉得,在那个茶的国度,只需听得懂喝茶一词和会微笑,足矣。在这种氛围中久了,我变得眼里只有铁观音。

      我听说过的铁观音名称缘起,讲法有好几种。我个人比较认同乾隆赐名的讲法。据说乾隆讲过类似叶子形状如观音颜色如同铁的话,同乌龙茶铁观音的特征是吻合的。其他讲法多数玄幻色彩很重,或记载的时间过早都追溯到了唐代。一般那种被赋于云山雾罩色彩的都不足采信。同时若唐朝就有铁观音,不可能在宋元明三朝没有蛛丝马迹。我粗搜了下,未见到相关佐证,可见不靠谱。

    铁观音发源地的标志,就在娃妈邻村。有次从其附近经过,车程估计半小时。我曾几度有过一探究竟的想法,看有没有相关勒石记载铁观音的时间线索。但都没成行。有一次去娃妈邻镇安溪最高峰紫云山玩,返程下山时绕到山麓的一座复修古刹转转。无意中爬到一个失修的一半人工一半天然的山洞,地上居然矗立着一口残败约大钟。我围着钟转了3圈,上面铭文除乾隆两字还依稀可辨外,其余我一个字也看不清。此后,我再没有想去铁观音发源地标志处的念头,我有些相信破四旧的惊人人力了!

    参加工作前,没喝过什么茶。记得家中有一个现在想来能装两斤左右绿茶的铁罐,一般都有存放茶。大概三种:散装沱茶、母亲自制带点焦糊味的绿茶、自家山坡上叫白茶树上的叶子制成的茶。没有哪次是喝完了的,不是家里人舍不得喝,是没有喝的习惯。如果天热有泡,就是一个瓦缸整一缸,多半是在铁锅中煮好倒入。那些粗糙的茶叶的,最终的命运是被虫吃掉,变成像沙子状的东西。邻居中反而有人喜欢这个,说好喝。现在想想,好喝不无道理。

    98年工作后,茶对单身狗的我来说,依然可有可无,隔三岔五泡一杯。一同事家就在我们工作的学校附近,他父亲有一片茶园。春季,一帮同事都会去帮衬帮衬。一般周末去,结果他家除了管一群人至少一餐的伙食,茶叶死活不收钱。相持到最后半买半送。最终,逢上他家插秧的时日,工作上没安排的男同事,一般都会不请自去帮忙。

      直到2001年辞职到广东,当年10月份被派驻福建,接触到铁观音后,喝茶才成常有的事。那时,每月基本大半的时间在泉打州和厦门,其中又以泉州居多。只要去泉州,每天都得至少喝一场铁观音。那时闽南特别是泉州,那些老板或管理层同接见供应商,90%以上是一边泡茶一边谈事情的。

      即便如此,喝茶于我仍是非主动的。直到2003年在莆田碰到我生命中的铁观音。现在的娃妈,我命中注定的铁观音登场了。那时她在我所在办事处办公室附近,自己经营一家茶叶店。主要卖自家和邻居加工的铁观音。少女时代的她,在店里多半是笑笑的,对老客户和潜在客户都很热情。哪怕对我这种常光顾但极少下单的人,亦一视同仁。后来,事成后的后来,才听她说那时最厌烦的事儿就是看见∵我,光喝免费茶不说,屁股上像上了钉子,半天不动。不是碍于她房东和我办事处房东太熟,真不会有好脸色。

    我想感谢老天,让她一直保持着笑容到最后,给了我慢慢了解铁观音的窗口,最终爱上铁观音。

      最后,泸州的郎酒和安溪的铁观音在福建成功完成资产合并,新公司迁到了东莞。目前已成功孵化出两个处于投资成长中子公司。

    现在,喝铁观音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最近几年,肠胃不知是退化还是挑剔了,只接受复焙过火的铁观音。那种没复焙的,必须冷藏的铁观音,喝多几杯,胃就不舒服。尤其空腹时喝,对比尤为强烈。这种叙述,可能会让一些人以为我慬茶。其实我还是不太懂,用娃妈的话说,还没入门。这样也好,给了我努力的方向:用余生慢慢去学着品。

      娃妈现在仍有做她老本行,但她太坚守铁观音,并且执著坚守传统的铁观音。我支持她的看法。安溪铁观音在经过前些年的乱流后,最近几年首先从有识的商家开始,反向倒逼源头走传统之路。政府层面亦是全力支持推广传统生态茶。这反过来证明她的判断是对的:铁观音,就应该走属于她的路!当然,这种坚持放在位于在珠三角的东莞,是有代价的。东莞好多年来市场的主流都是普洱。因此,当她的多数在珠三角安溪老乡们纷纷什么好卖卖什么,她仍孤独而坚毅的看着市场潮起潮落。

    娃妈现在除了在实践中继续研习茶,近几年自个儿在理论上开始下功夫。在分别次第考取中级和高级评茶员和品茶员资质后,又在开始往考取更高的评价师资质进发。与茶叶相关的三年大专学习,只剩最后一门,受新冠影响,处于待考状态。因闽南乡下重男轻女,她同山外同龄人比,受教育程度偏低。因此,在提升自己理论水平的路上一步步走来,付出的艰辛比一般人多很多。所幸,她是从茶乡走出,通过实践获得的知识经验较丰富,在很大程度帮助她克服了理论学习的困难。

    娃妈回到村庄的当天晚上,微了我她去山上亲采,回家亲制手工茶的部分视频和图片。以前多次在她老家见识过制茶,都是半机械化居多。纯手工显得蛮辛苦,她说她就是要去寻找少女时代的感觉。其实,我知道她事实上想多些亲手制作的机会,寻找到某种突破。她内心有一种难抑的急切。要不,她不会在只有黄金桂茶青,铁观音采摘还未开始的时节急火火赶回去。

    这次的手工茶,成了我新的期待!

    娃妈的制作图片,于我就是一首首鲜活的诗。能让我反复品评,产生无尽遐思。喜欢那山那水的我,喜欢喝铁观音钟爱铁观音的我,很想写一首真正的诗给娃妈,给我心中最不一样的铁观音。诗写出了,冒着浓浓的油味。

村庄山泉
焙茶过程
焙茶的炭火
包揉发酵
手工揉捻
手工摇青竹筛(有省力辅助)
晾青萎凋

                      无题

            西坪观音云中藏,

            玉手摇揉火添香。

            山泉一瓯漏春意,

            金汤半盏映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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