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是大伯的大女儿,10多岁时大伯母去世了,堂姐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很快大伯就续娶了,娶的不是别人,是堂姐的小姨。按理来说,自己的亲小姨不会像普通的后妈那样难处,可是不知到底是什么问题,两个人处得特别糟糕,整天鸡飞狗跳,以至于不到20岁大表姐就出嫁了。
堂姐找的对象是别人介绍的,长得一表人,性格也不错,家里条件也还可以,在一个矿上工作,也算是有固定收入的人,比起农村种地的人还是有很大优势,最重要的是这个对象没有娘,堂姐嫁过去就没有婆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矛盾。这在当时和堂姐家的条件对照着来看的话,已经算是找到很不错的对象了,于是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把她嫁了出去。
嫁出去以后,堂姐就给几个叔叔婶子说以后你们几家亲戚就不走,了要不负担太重了。这让几个叔叔婶子心里很不舒服,按理来说叔叔婶婶们是至亲,不应该很轻易的说不走就不走了。但是大家觉得人家家里条件好,如果非要跟人家走亲戚,有点非要高攀的意思,所以大家说那不走就不走了吧。以后逢年过节我也没见她来过家里。
堂姐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母亲去看过她月子,因为母亲说她没有亲妈,如果这些叔叔婶婶作为娘家人再不去看的话,坐月子的人心里会很难受。老家的风俗中,女人生孩子以后小孩的包裹被褥以及小棉衣之类的都是由姥姥来准备,堂姐生母去世的早,跟继母又关系不太好,所以这些都是母亲准备了以后去看月子的时候带去的。
之后过了五六年再也没有什么来往。中间他们过的怎么样,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有一天,大概是堂姐的第二个孩子一岁左右的时候,堂姐夫本家的弟弟来了,说是堂姐夫在矿上出了事儿,堂姐一个人去不了矿上,让大伯带几个人和他们一起去矿上看看。大伯找了几个叔叔一起奔赴矿上。几天以后回来了,说堂姐夫已经从矿上救出来了,只不过情况不容乐观,现在还在医院住着。两个月以后堂姐夫出院了,矿上赔了一些钱后让回到了家,只是两只眼睛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见。
那年的冬天,堂姐第一次抱着老二带着老大到我们家来拜年,这也是她嫁出去以后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我们老家的规矩,如果亲戚们在过年的时候走动,就意味着这门亲戚要继续来往下去,如果逢年过节不走动,那就意味着不认这门亲戚了。堂姐在将近十年之后又来拜年,意思就是说她又要开始走这门亲戚。尽管20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天她到我们家的情形,抱着怀里抱着小的,手里领着大的,一脸悲戚,两眼呆滞无光,眉头紧锁不展,小孩和大人一样的表情。大过年的她穿着一双夏天穿的单口的鞋子,说实在的冬天里穿这样的鞋子,即便是在农村的屋内都挺冷的,更何况是在室外。身上穿着她出嫁那一年穿的那件外套。看看她这身装扮和和精神状态,母亲特别心疼,赶紧做了好多好吃的菜招待了她们母子三个。父亲去转亲戚不在屋里,吃饭的时候因为我们想着母亲会跟堂姐要好好聊聊,所以我们都避开了,饭桌上只有母亲和堂姐以及两个孩子。中间听到叮叮铛叮叮咣咣感觉盘子砸了的声音,跑进屋里去看,小的孩子趴在桌上用手抓盘子里面的肉,然后把桌子上一大半的盘子给推到地下摔掉了,顿时顿时屋子小孩哭的声音,堂姐责骂孩子的声音。母亲把小的抱起来,赶紧塞了几个糖果,哄乖了以后让大的带着小的到院子里面去玩去了。然后我就听到堂姐在屋里嚎啕大哭的声音,说她从小没了娘可怜,嫁了丈夫,丈夫又眼瞎了,两个孩子没人帮着带,她的生活过得困难等等。那天走的时候母亲给堂姐和孩子们找了一些衣服,由给堂姐两身料子,另外再塞了点钱。说实在的,90年代的农村谁家都没有有多余的钱,我们家孩子比较多,母亲仍然将手里不多的钱分了点给堂姐。最后堂姐抱着小的带着大的走了,两个孩子的嘴里、手里,衣服和裤兜里都塞满了桌上盘子里抓的糖果、花生和瓜子之类。
第二年过年的时候,大表姐还是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拜年,身上仍然穿着去年的那身衣服那双鞋子,孩子们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旧,但是仍然像去年一样脏兮兮的。这次她没有再哭,但也是不断的在哭穷,说家里缺这个少那个,这需要钱那需要钱等等。走的时候,母亲仍然收拾了一些旧衣物,拿了点钱。两个孩子仍然像去年一样,吃饭的时候会趴在桌子上用手抓,走的时候,桌子上盘子里的糖果,瓜子、干果糖果之类全部塞到兜里面,或者抓到手里面了。
再后面,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来,来的时候仍然每年都一样哭穷,要钱要要东西。两个孩子一年一年长大了,可是教养一年一年却不见涨,看见好吃的东西,还会伸过手去,从盘子里面抓,或者装到自己口袋里。吃饭的时候嘴里总是塞得满满的,走的时候看见这个想拿,看见那个想要。
母亲隔一段时间也会去看看堂姐和堂姐夫,回来的时候感叹说姐夫其实还算是比较乐观的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跟着人学会了按摩,然后在镇子上开了盲人按摩,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一点,但也还算过得去。说堂姐夫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心里敞亮,想事情也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家里家外的事情也是他在统筹谋划。母亲每次回来都会说,堂姐家里面乱糟糟,脏兮兮的,这些和有钱没钱没有关系,而是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母亲说姐夫也就是眼睛看不见,如果姐夫眼睛看的见,看到家里面那个样子,心里面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就这样一年过了一年,等到小的儿子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年暑假,这个孩子单独到到我们家来了,来的时候直接开门见山,说是来借钱的,家里面盖了房子要圃地砖。那几年正好是姐妹们都陆续上大学的时候,家里面光出我们几个的学费就已经很困难了。母亲直接告诉他,手上真的没有钱,家里面我们几个上学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
这个孩子说出了一句让我和母亲都目瞪口呆的话:“那你把姨妈们上学的学费给我不就行了吗?”我和母亲听了这句话都惊呆了。忍了好久以后,我妈说:“我把这个钱给你,你姨妈们怎么上学?”他轻描淡写的说:“那就不上了呗!”。这次母亲有点生气了,就把这个孩子打发走了。
过了没几天,大姐说堂姐的女儿到她店里来了,来借钱。孩子说是她妈妈让她来的,给她说你这个姨妈很有钱,你应该能借到钱。这次说借钱的用途是要买个拖拉机。因为有了前面母亲给大家讲过这个事情做铺垫,大姐没有当时就给她钱,只是说回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后面的日子里,堂姐的女儿,隔三差五就到大姐店里去,几乎跟当年她的母亲一模一样,说家里缺这个少那个,大姐有时候会给他拿几件衣服,有时候会给他一两百块钱。
过了几年,堂姐家那个地方拆迁了,按照当时政府拆迁的补偿标准的话,堂姐家应该赔偿了不少。赔偿了多少,我们都不太清楚,因为从此以后堂姐再也没有来看望过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