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考拉
远处工地上的机械沙哑地嘶吼了许久,我似乎看见穿着厚重工鞋的工人步履缓慢地在耀眼的白光下行走。
每逢这样的声音传来,我总会想起小区二期工程中的夫妻俩。他们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丈夫带着安全帽,皮肤黝黑黝黑,妻子安全帽下的脸裹得严实,不曾看清她的模样。他们日日埋头在楼层上来回地忙碌,红色的安全帽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楼层越来越高,他们也被慢慢地托了起来,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相互递水,互换工具的样子。
夏日高温天气来临,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我便夜夜坐在窗前看他们。夜里,男人不停地忙碌,而女人大多数时候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偶尔递东西给对方,偶尔换女人起来铺水泥,男人坐在女人坐过的地方休息。那时想,躺在这高楼里的一些人们未必有他们这种平淡的幸福。
河边传来烟花在高空中绽放的声音,楼道里的灯随着一声巨响瞬间都亮了起来,巨响过后,灯亦归于夜色。不知那是谁人在星空下浪漫,亦或是谁家又添了新车或是喜事。
车子一刻不曾间断地来来往往,身躯庞大的,体积娇小的。近了,远了,呼啸而来,扬尘而去。不知每一辆车里是否都有一个匆忙赶路的身影和一颗归心似箭的心,而这身影的背后是否也有一颗悬着的心脏和一双期盼的眼睛.?
小区里聚会的人们归来了,大抵是喝多了酒,依然沉浸在觥筹交错的场景里,引来了几声狗吠。很多个夜晚,我都在这高楼大厦间听得见鸡鸣和狗吠。半梦半醒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生我养我的小村庄,还是容我肉身的空中楼阁。闲暇时,我曾在白天里寻找过这鸡鸣和狗吠的源头,但都不得结果。终有一日,在小区对面的厂子里,看到一只雄壮威武的藏獒,才知那些狗吠并非幻觉。
若是我住得离河边再近一点,便一定会听得见被流水冲淡了的蛙鼓,还有那被夜风慰藉着的虫鸣,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像是心脏跳动的节奏。
白昼里,所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直觉耳边嗡鸣,辨不出是何种声音。而夜晚,喧闹声寂灭,各种声音倒是清晰可辩了起来。
小子昂哼哼唧唧了两声,不等我哄哄,他便又沉沉地睡去了。他的呼吸声很轻,每次只有贴得很近才可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每次看完书一转身或是一睁眼发现身边躺着这样的一个小小的人儿,便觉神奇和欢喜,是七年来从未有过的的欢喜。
夜凉如水,若这大地万籁俱寂,死一般地沉寂,那些在夜里行走的人该如何地孤单。这些将黑夜戳了一个有一个窟窿的声音大抵是黑夜的最良苦的用心。
机械还在嘶吼,车子还在呼啸,虫鸣不止,蛙鼓不息。窗外的灯一盏接一盏地暗下去,有多少的心事和秘密都悄悄地沉寂于漫无边际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