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村座落在寒石山山脚,因这山而得名。寒石山是块难得的宝地,里面奇珍异兽、花草林木,应有尽有。村民们于是靠山吃山,小日子过得也还算安逸。樵娘和丈夫住在村尾最靠近大山坳的地方,二人每日一起上山打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樵娘本家姓“吴”,芳名“叶儿”,嫁到寒石村后,村里人都喊她“樵娘”,久而久之,她的真名也就被人淡忘了。
樵夫比樵娘大二十多岁,虽说是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但二人感情向来笃厚,只有一件美中不足的事——他们至今没有孩子,小小的茅草屋里缺了些婴孩的啼哭与欢笑。二人也曾找过不少江湖偏方,但都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位游走四方的僧侣,送给夫妻二人一尊泥塑娃娃,说是放在枕下即可确保生育。樵娘自此每夜就寝前都要将泥塑娃娃抱在怀里摸上一摸、吻上一吻,次日清晨醒来必定先抚摸自己的肚子,察看是否有怀孕的迹象。如此过了一个月,樵娘果真怀上了孩子。夫妻二人欣喜万分,樵娘每日在家养胎、纳小鞋,老樵夫独自一人上山打柴倒打得更起劲。
等到樵娘临近分娩的日子,已是深秋时节,山里的大部分树木树叶都落了。老樵夫去山里去得更勤了,他要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多打些柴换钱,置办些家用。深秋的山野,景色怡人,老樵夫打柴打累了就倚着老树根休息,山风阵阵,沁人心脾,倚着倚着困意袭了上来,两眼一合便睡着了,还以为躺在自家床上,中途翻了个身,不料一头栽倒,不偏不倚地迎上架在一旁的砍柴刀。砍柴刀锋利的刀刃直切老樵夫满是皱纹的脖颈,鲜血顿时从喉咙处嗞了出来,容不得老樵夫醒,便断了气。
当晚,樵娘怎么也没等到老樵夫归来,便自行上床睡去了。老樵夫的尸体是在第二天被同村的其他樵夫上山打柴时发现的。老樵夫躺在血红色的落叶堆里,脖子要断不断地横在砍柴刀上,沿着刀刃流淌的血水已经凝固斑驳。“你男人是被一刀切断了喉咙,走得并不算痛苦。”他们是这样安慰樵娘的。
樵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哭得肿成个金鱼眼。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泪水也淌干了,樵娘才想起自己肚里的孩子。哪怕自己可以不吃不喝,肚里的孩子也需要养分啊!她想,于是从床上缓慢爬起来,挣扎着摸索到灶台边,大口地喝了碗水,然后准备生火做饭。熊熊的火光映红了樵娘略有些肿胀的脸庞,那双金鱼眼里悄悄地爬出了点希望。
樵娘分娩的那天,村里的产婆过来帮忙。分娩很顺利,一个皮肤润泽、双眼紧闭的男婴,就躺在棉被叠成的一方襁褓里。樵娘咧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渗出了泪滴,一颗一颗圆滚滚的,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她消瘦的怀里。她给男婴取名“小叶子”,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这平淡乏味的生活,早该在老樵夫遇难时就一同随了去,但小叶子的到来,好似春回大地,一扫盘桓长久的孤寂冷清。